敦煌书院在敦煌的新城，顺着山势而建。书院的最高处有一座小院，名晓镜，是国子学上课的地方。
诗词博士太白先生将昨日里得的两阙词诵念给了在场的学生听，念完，看着众人道：“如何？”
“好词！这首沁园春好大胸怀，好大抱负啊！”
“的确好词，江山壮美如此，少年风华正茂。最喜，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我倒是喜欢第二阙少年游，虽是看着平淡，却满含深情。虽不如第一阙那般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但这一阙却是情真意挚。”
“公主说的极是，我也喜欢这一阙少年游。飞花似雪，雪似飞花，倒是清新别致的很。”
“我倒是喜欢第一阙，尤爱这句粪土当年万户侯，男儿就当有如此豪迈的胸襟。想必这作词之人定是个年轻有为的将军，不过能写出这等诗词的将军当今天下也着实难得呢！可惜，定不是我大泽的将军。”
“我倒是不同意剑儿的看法，从第二阙词来看，词作之人应不是年轻人，能写出如此情义也至少三四十年华。而且，能写出粪土当年万户侯的也未必就是个将军，反而大多豪迈诗词都是儒雅的读书人写的，倒是少有几个将军写的出来呢！所以啊，我觉得这两阙词应是位三四十岁以上的儒生所作。”
说这话的是课室里间的女学生，这女学生不是别人，正是大泽国三公主李清儿。
“公主说的也是，不过剑儿觉得应是个年轻人。”说这话的正是大将军郭行的孙女郭剑。
“芸儿同意公主的，觉得未必是个将军，将军哪里能写出这等诗词！”说话的是魏芸，中书令魏之焕的小女。
“谁说将军写不出好诗词了？”郭剑一听就不禁怒道。
“好了好了，你们小丫头也别争了，先生是让我们鉴赏好诗词的，不是鉴赏好男人的。”
三公主李清儿一听这话就立马急道：“皇兄说话怎如此粗俗，你不来书院便也算了，一来就说的……什么话。”
二皇子李漠一听三妹真的生气了，立马笑道：“哎呀，都是皇兄不对，说话唐突了，在下向清儿道歉，向诸位女同窗道歉。”
课室里众人俱都听的哈哈大笑。
“好了清儿也别生气了，清儿也知道二弟难得来书院。其实，也没什么好争的，词作人是谁问问先生不就是了。”大皇子李源笑道。
众人一听均都纷纷望向太白先生。
先生微微笑道：“诗词本身好不就行了，谁作的重要么？”
“重要啊，当然重要。”想不到里间的众女学生异口同声道。
“先生就说一说吧，我们倒是也想知道能写出这等诗词的到底是何人。”李漠道。
“是敦煌书院的太学生。”先生道。
“书院的学生？”众人听得一惊。
“是刚入学的太初品辛门常夜。”先生道。
“常夜？那个傻将军？皇上钦赐入太学的？”
先生点点头。
“那个傻子？不可能吧？该不会是抄袭的吧？”
“此两阙是昨日太初品辛门学年考核当场所作，昨日大雪，我便以雪为题。”先生道。
“我就说是个年轻人么！”郭剑笑道。
“你还说是个将军呢？”魏芸不屑道。
“谁说他以后不能是个将军了？”郭剑道。
“哪个太学生会去当将军？”魏芸寸步不让道。
“你……”郭剑竟被怼得一时无语。
“若真是此人所作，当真是个人才。听说这个常夜也有一身好武艺呢，就是他在望安门外救了慕先生父子呢，也因此被赐入太学。”秦王世子李涛道。
“文武双全，那倒是要见识见识此人。”二皇子李漠道。
“过几日学年音乐考核可以去看看，听说宋括会参加今年的音乐考核。”
“宋括？他不是免学音乐科，如何会参加考核？”
“哎！听说是和这常夜组了个什么乐团，是常夜带着这个乐团参加考核。”
“这常夜竟然能请动宋括参加考核，当真是不简单呢！”
“这宋括名声倒是大的很，但是却从来没听过他的演奏。”李清儿道。
“要听宋括的曲子，哪得去登云楼，宋括谱的几首最好的曲子都在那里，登云楼的花魁琴儿小姐独家演奏。”李漠笑道。
“我们女子那里能像你们男子去青楼妓馆，想听也没处听。”魏芸道。
“这下好了，过几日我们也去看那音乐科考核，请傅祭酒安排我们几位女子在后台角落里悄悄地听。”李清儿道。
“对对。”众少女不禁都笑道。
算学科考试竟然极其戏剧性的结束了，常夜在辛门二十九人的注目礼中走出了教室。还未等他走到膳堂，身后便追来了博士助教。助教告诉他，先生说明年的算学科可以不用来了，免学。
常夜一听自是高兴不已，加上诗词，已有两门免了。这样，明年就轻松空闲多了，就有更多的时间想想赚钱的事了。不过，要是能再免学一两门就好了。
这一下午时间尚早，常夜本想去取前几日定制的木制人偶，但是想到再有几日就要音乐科考核表演了，而新成立的惊世之音乐团也就前日晚上合奏了一曲，默契程度还是相当不够。于是常夜便取消了去人偶的计划，等学年结束再去取不迟。
青云舍紫竹院里，除了薛茂，其余三人都在。
宋括一见常夜回来，便大叫道：“哎呀，常兄，如何昨夜不在？害得我等苦等兄台。”
常夜忙道：“前夜饮酒太过，浑身酒气，只好昨夜回去换衣衫了。不知诸位兄台等我，实在抱歉的很。不知诸位等在下何事？”
“何事？”宋括道，“自然是饮酒作乐。前夜我等合奏常兄所作《沧海一声笑》，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此时此刻亦在耳边心间萦绕不去。所以，我等是一直苦等常兄回来合奏。不光是我等，青云舍里其他院子的人也都不断跑来问今晚有无奏乐。”
常夜听得不禁笑道：“何苦等我，谱都已经有了，几位兄台何不自行演奏？”
“不不不，没有常兄，此曲便少了灵魂，我等绝不演奏。”宋括道。
“宋兄说的极是，没有常兄的歌声，此曲虽有沧海，但无一笑啊！”肖路道。
“肖兄说的妙极！”曹归道。
“那行，我去取吉他。”常夜道。
众人依然在宋括的房间，但是发现少了薛茂，这薛茂的笛子在《沧海一声笑》中还是十分重要的，缺了就完全不是味了。所以，也只好等薛茂回来才能再合奏。
“常兄，昨日以为你酒未醒便去你房间看你，人没见着，却发现书案上那首昨夜同门云集推杯又换盏，今朝茶凉酒寒豪言成笑谈的新词，不知是不是常兄新作。”宋括突然问道。
被宋括这么一提，常夜方才想起来，昨天早起想起了这首歌，自己稍作修改写了下来，本就想着要唱给大家听的。
“昨日一早醒来想起前夜的事，便随便写了下来，现在就唱给几位兄台听听如何？”常夜道。
三人一听便俱都道好。
吉他弦动，一曲《山水之间》便轻轻流淌而出：
昨夜同门云集推杯又换盏
今朝茶凉酒寒豪言成笑谈
半生累尽突然
……
常夜的每一次歌唱都给宋括等人一次心灵的震撼，一次音乐认知的颠覆。
一曲《敦煌》让他们见识到了歌曲原来是可以如此直白通俗，却又直达心灵。
一曲《沧海一声笑》却又让他们体会到了歌曲可以如此恣意妄为，直抒胸臆，如同在山野里长啸一般，痛快淋漓。
而此一曲《山水之间》又让他们见识了歌曲演唱技巧还可以如此丰富，竟然可以真假声自由转换。
一曲罢，众人久久不语，依然沉静在那山水之间。
“如何？”常夜放了吉他，轻轻笑道。
“似诗非诗，似词非词，即浅显易懂，又不失文采。文白的刚刚好，实在是妙啊！”
“此曲较之《敦煌》若何？”常夜道。
“自然都是闻所未闻的好曲，但是《敦煌》歌词过于直白，此曲歌词恰恰好，无论文人百姓应更能接受。”
常夜一听心道，果不出自己的猜想，这以后还是以古风的歌曲为主，最好啊，唱些诗词改编的的歌曲，比如独上西楼之类。
“想不到常兄词曲俱佳，我宋括这敦煌第一音乐才子的名号可以易主了。”宋括笑道，“不过，在下可是心悦诚服！”
“宋兄客气了，这个名号我可不敢接，在下也不感兴趣啊。”常夜笑道，“过几日音律科考核表演，在下想我们惊世之音一定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对，既然叫惊世之音，自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肖路道。
“那常兄如何想法？”宋括道。
“这样，我们演奏这一首《沧海一声笑》如何？”常夜道。
“当然要这首，此曲一出，定是一鸣惊人！说不定能传唱天下呢！”宋括道。
“另外，在下想着一首太短了，再来一首。”常夜道。
“最好多来几首才好。”肖路道。
“时间太短了些，过几日便要上台，我们现在排练两首都有些紧促，再多怕是不成。”常夜道。
“常兄说的对，两首差不多了。”宋括道。
“诸位放心啊，如果这两首曲子能在学年考核表演上一鸣惊人，以后啊，有我们公开表演的机会，说不定敦煌城里诸多青楼妓馆、商铺、豪族都会请我们去表演呢！”常夜道。
“我们太学生哪里能去青楼妓馆表演。”曹归忙道。
常夜一听也是，毕竟这时代。
但是他又道：“音乐自然是听得人越多越好，这样也才能提现音乐的教化之功。我们是惊世之音，如果音乐都没人听，如何惊世？”
“但那也不能去青楼妓馆啊，那样，我们成什么了？”曹归道。
“只是表演音乐而已，何必拘泥于形势？”常夜笑道。
曹归还要说话，宋括忙道：“这个先不用争，还是想一下几日后的表演。常兄，那另一首是何曲子？”
常夜道：“在下先前答应过肖兄，要让他的琵琶大展风采。在下有一新曲，以琵琶为主调，当然，其他奚琴、笛子等也都是十分重要的。”
常夜说完便用吉他弹奏了一遍。
吉他弹完众人自是禁不住的啧啧赞叹。
常夜道：“此曲如果用琵琶等乐器合奏，效果更好，更加惊人。”
还是如法炮制，常夜吉他弹奏，宋括记谱。
谱成，肖路便用琵琶独奏了一遍。琵琶声起，众人便一下被惊得无以言表，俱都瞠目结舌。
想不到，换一种乐器，竟是如此好听！
“又是新曲？竟如此好听！”
众人见门外薛茂匆匆跑进了院子。
“薛兄快来，就等你了。”宋括道，“此曲乃常兄新作。”
“我在院外就听到了，真是好听到了极致！”薛茂道。
“薛兄如何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常夜道。
“下午考骑射，我第一个考完，便匆匆跑了回来，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奏乐。”薛茂气喘吁吁道。
“好了，人都到齐了，就按曲谱排练吧。”宋括道。
众人不仅仅排练了乐器的合奏，常夜还别出心裁地安排了一下小的细节，然后一一加以演练。
为了不提前泄露，众人在房间里排练时都是关好门窗，然后尽量轻弹慢奏，以练习指法和相互间的配合为主，尽量不打扰到青云舍的其他人，不让其他人前来围观。
这一日，众人一直练到三更方才歇息。
就这两首曲子，众人决定这几日排除万难抓紧时间排练。还好，常夜除了第二日下午有一门骑射的考核，其他学科也俱都结束了。所以，也还是有时间给他们排练的。
众人散尽，常夜又返回宋括的房间，对着宋括轻轻道：“宋兄，在下有一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宋括一听便笑道：“常兄何事尽管说来。”
“宋兄帮忙在下垫付的制作吉他的那八两银子，在下一时半会怕是还不了宋兄了。”常夜道。
“就这事？”宋括道。
常夜点点头。
“就几两银子而已，在下都说了何时还都行，不还也行。常兄何必挂怀。”宋括笑道。
“多谢宋兄了，还定是要还的，只是短时日内，在下也无进项，怕是要等一等了。”常夜道。
“以常兄之才学，随便写首曲子也得卖个一两百两银子。”宋括说到这里，两眼忽然放光道，“对啊，常兄若愿意，在下介绍各家青楼妓馆来买常兄的曲子。在下的曲子一首百两，常兄的至少也得两百两才是。”
常夜一听就惊道：“这么值钱？”
“这么值钱？”宋括不屑道，“这青楼的花魁若能买到一首好曲，那可是会吸引无数男子前去听曲的。这男子入青楼听花魁的曲子，少则几十两，多则数百两呢。这随随便便不就把这买曲的钱给赚回来了。”
常夜听得下巴都掉下来了，想不到这时代青楼竟是如此高消费的地方。几十两银子可是够普通老百姓吃一两年的。
“不是，谁家花高价买曲也不划算啊，这曲子别人听几次不就被别家学去了，那这钱不就打了水漂。”常夜疑惑道。
“这个不用担心，这青楼行里都是有规矩的，别人家买的曲子其他家没有经过买家同意是不能用的。而且，这青楼的花魁个个都标榜清高，断不会偷袭他人的曲子。至少在这敦煌城里是这样，当然出了敦煌城，就管不着了。”宋括道。
常夜听得恍然大悟，心道这倒是是个挣钱的法子。忙道：“那要有劳宋兄介绍了。”
“好，待过了这学年的音乐科表演，在下便带常兄去登云楼。”宋括道。
第二日上午常夜无课，其他人自然也都是无课，便就抓紧时间继续排练。
下去是骑射科的考核，地点一样在校场。
自从上次骑射课后常夜便没再摸过弓箭，为了能让自己有个更好的成绩，他主动申请最后一个考核。
其实，常夜才上过一次课，按理说他不参加考核也是可以的。教官也道他可以不参加考核，但是常夜坚持考核，而且要五石立射，三石骑射。
下午骑射科的考核是庚门和辛门一起，众人听说有人要求五石立射，三石骑射俱都惊叹不已，纷纷道定要看看他是如何做到的。
两门一共六十多人，一一上场考核。
常夜在他人考核时，便在一边练习。其实射箭的基本动作，以及相关要领上次课教官也都是教过他的，他也都一一记在心间。
但是，射箭不但是个偏技术的活，而且还是个惯性为导向的活，要求熟能生巧，要求千锤百炼方能百步穿杨。
还好，常夜是个练了十几年武艺的人，在老道士常八九的调校下，其对身体机能的运用要比一般人强几十上百倍。
比如拉弓搭箭，这一般人拉上几秒钟便就开始手臂发抖，再不发箭就要全身发抖了，而那箭早就如筛糠一般，哪里还射得准。
而常夜拉三石弓，一炷香时间内可以纹丝不动。就单凭此一点，在场所有人哪里能比，就算是骑射教官也是望尘莫及的。
这一下午众人在轮流考核，常夜在一旁用两石弓不停地练射箭。他力大而不竭，一连射了数百箭。到后来，无论立射还是骑射，次次上靶那自是不在话下，直中红心也是越来越多。
按规定，学生考核完便就可以离开校场。但是校场上众人却都没有离开，而是等着最后一人的考核。
先是立射，然后骑射，每射十箭，中靶即可。
众人见常夜果然取了五石弓，搭弓拉箭久久不射。
校场上渐渐便起了声响，众人不禁哄谈开来。
“那可是五石弓啊！”
“竟然纹丝不动，真神力！”
“多长时间了？”
“何必如此，又不是比力气。”
忽听“嗖”的一声，一支箭被巨大的力量射了出去，“砰”的一声，箭靶被整个射穿又震散了架。
“喔”的一声，全场雷动。
这一箭虽未中靶心，但是这力道，这速度已然是让人惊骇不已！
教官让人重新换上靶子。
“嗖”，又是一箭，正中靶心，而且，又是穿靶而过，还好只是靶子中间的红心不见了，其他部分还在！
全场再次雷动，众人齐声大呼“好！”
未等教官让人换靶子，紧接着众人便听到“嗖嗖嗖”，常夜一连射出八箭。
刚刚第一箭，常夜用了较长时间去瞄准，射出的剪稍稍偏高了些。第二箭稍微调整，直中靶心，然后凭借着身体的超强稳定和肌肉的精准记忆，常夜连射八箭。
全部校场的人俱都傻眼了，无论是在场的太学生，还是教官，助教等等，俱都惊骇不已。
八箭，竟然一箭咬着一箭，先后从靶子中间的窟窿里穿了过去。
众人是面面相觑，然后自是掌声雷动，欢呼不已！
接下来的骑射虽说比不上刚刚连射八箭的精彩，因为毕竟是在马上运动颠簸中射箭。但是，也是让众人叹为观止的。
骑射做到箭箭中心那是很难的，就算是常夜不经过千锤百炼，在马上要想次次射中靶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当然，若是换成在场的这些太学生能射上靶已是烧高香了。
常夜上马来回一个穿梭，然后只射三箭，虽都不没有中靶心，但是每一箭都力大无比，都是穿心而过，将靶子震散了去。所以，他每射完一次，都需要人重新更换靶子。
也只射了三箭，骑射教官便摇摇手道：“罢了！不用射了，在这样射下去，校场的靶子都不够了！”
众人听得俱都哈哈大笑。
“真是个学武的奇才，在书院里真是可惜了！”骑射教官不禁一声感叹，道，“奈何如今天下太平，骑射学武已真正是无用武之地啊！”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无用武之地岂不是更好！”常夜笑道。
教官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笑而不语。
这骑射科考核完，这一学年的所有科两正四辅，除了音乐，都已经考核结束了。
因此，那些不是家在敦煌的学生也都准备行李，只等学年音乐考核一结束，便就打道回府了。
常夜他们也当然是加紧时间进行精益求精地排练。
还好，在常夜的协调及宋括的指导下，惊世之音排练的很是顺利。再加上曹归等人也都很是精通各自的乐器，而且，常夜选的这两首曲子也算不上复杂。所以，这几人没日没夜的练了两日，这曲子是越来越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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