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从宁安大道冲来不断朝城头抛射弓箭的龙骧卫骑兵，韩向漠在城楼上不禁摇头：“苏瑾阳难道你想用骑兵攻城吗？”

神机营用弓弩和龙骧卫对射，城上城下箭如飞蝗，双方都不断有人中箭倒下。神机营的两门火炮分别交替着向宁安大道开火，龙骧卫虽然提前将阵形散得很开，但仍被火炮的轰击给乱了冲锋的节奏。

苏瑾阳立在宁安大道尽头成排的赤旗下，望着前方的战事紧攥双拳。他是个爱惜士兵的将领，但战争总会有牺牲，也必须有人要去牺牲，每一次奇袭部队胜利的背后都有无数为他们进行掩护的友军付出鲜血和汗水。

皇城东西两面的城角，终陵弃和蜘蛛分别带着各自所属的小组摸近了城墙。趁着神机营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和龙骧卫交战上之时，忘川刺客们用提前准备好的钩爪和绳索攀上了并不算太高的皇宫城墙。

按照行动前的约定，蜘蛛会负责攻击城头的火炮阵地，终陵弃这边没有在城墙上闹出大动作，他们迅速解决掉附近发现他们的神机营士兵之后，再利用绳索翻过城墙进入皇城。

“苏参谋，那边就是你说的神机营存放弹药的地方吗？”终陵弃看到有士兵不断往返于那片用沙袋垒起的简易阵地，搬运着箱子上下城墙。

“就是那里没错了。”苏荨肯定地点头。

“那我们冲过去，夺取火炮的弹药炸毁城门洞！”终陵弃一声令下，与忘川的同伴们从潜藏的城墙死角冲出来，全员扑向神机营的弹药阵地。这是奇袭的主要目标，连蜘蛛在城头上的攻击都是给他们进行掩护的。

此时城楼上已经出现了混乱，接连传来了火雷爆炸的声音，刺客们的突然出现让正集中精力与龙骧卫交锋的神机营阵脚大乱。

韩向漠看见士兵们在那些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的黑衣死士的攻击下节节败退，他亲自带上了预备力量向西面增援，同时紧急命令燧发枪队准备作战。

“不要乱！暂时不要去管龙骧卫了！把城上的敌军先消灭掉！”韩向漠举着剑指挥作战，他粗略估算冲上城头的敌军不过二十来人，想到这才是苏瑾阳主动冲锋的真正用意，于是决心先解决掉这些突进来的孤军。

但这些跟随终陵弃回到云翔的刺客都是忘川中的佼佼者，任何人单独的实力都不是神机营一般士兵可以比拟的，尽管人数占优，神机营还是被刺客们轻易夺走了西面的火炮阵地。

韩向漠带着增援赶到时，蜘蛛正朝着他蔑笑，将一枚火雷丢向了架在城头的火龙炮。轰声过后，西面的火龙炮便被摧毁了。

“燧发枪准备！”韩向漠大怒。

“左渡领小心！”看到神机营将能力不明的新式武器对准了己方，立刻有两名忘川刺客拦到了蜘蛛身前。

燧发枪成排响过，射出的铁弹子击穿了刺客们手中挥挡的刀剑，其中一名刺客当场毙命，但另一人还未死去，而是一脸决绝地摘下了腰上小袋，将袋中瓷瓶里的药灌入自己的喉咙。

“所有人退后！”蜘蛛意识到他决心用武烈之血将自己的生命最后价值燃烧殆尽，为了防止丧失理智之后伤及自己人，立刻阻止了其余人继续向前。

韩向漠惊愕地后退了一步，喝下神秘药物的刺客从垂死之状恢复了精神，带着狰狞猩红的双目朝己方猛冲过来。

燧发枪齐射打在他身上发出了铁器撞击一般的声音，那个刺客的身体表面不知道为何在此时变得坚如磐石。

“怪物！”士兵们从未见过能扛下燧发枪铁弹的人体，有的人已经在见到这一幕后丧失斗志了。

“是武烈之血。”韩向漠见多识广，对南州净邪思会骚乱的内幕也有所知晓，猜到了这名刺客是在得知自己必死之际用武烈之血把自己变成了战争怪物。

“将军！城下弹药阵地求援！他们同样也受到了袭击！”

前面的士兵还在苦苦支撑，韩向漠听到弹药阵地遭袭之时感到雪上加霜，他一面吩咐抽调兵力增援城下，一面在脑海中思索解决武烈之血的对策。

“把东面的火龙炮调过来！”

“是！可是将军……底座拆卸掉之后还留在城下……”

“不管了，就这么平射，打那个怪物！”韩向漠急迫地下令。

神机营的士兵很快就将东面的火炮从城头固定的架子上拆下来搬运到此处，他们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操作规范和自身安全了，直接以两人的肩膀架住炮管对准服下武烈之血的刺客，后面的士兵迅速装填火炮弹药点火发射。

炮火在城头炸开，黑烟之中走出一个燃烧的人形，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倒下。

“成功了！”用肩膀扛着炮管的士兵被震得口鼻冒血，但还是发出了兴奋的呼声。

等黑烟散去，韩向漠发现方才那伙刺客已经不见了，而城下的喊杀声越来越烈，他将副将唤来吩咐道：“城头的防御由你负责，我带队下去救援弹药阵地。”

“是！将军小心！”

“若是我战死了，你就率军向十六皇子投降吧。”韩向漠说道。

“将军……向十六皇子投降？”

“你以为牧芝仁不在这里吗？”韩向漠反问了一句，在副将还在发愣的时候就转身往城下跑去，燧发枪队的神机营士兵紧跟着他。

这仗打得真没意思啊……韩向漠在心中感叹道。

城上的骚乱拖延了他增援弹药阵地的脚步，等韩向漠带着燧发枪队赶到时，刺客们已经夺取了阵地并且开始将成箱的弹药朝城门洞搬运。

神机营二话不说立刻以燧发枪展开攻击，但他们的枪弹在城上对付服下武烈之血的刺客时已经消耗了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一次仅仅射了两排枪弹就陷入哑火了。

终陵弃等人并未见过神机营的这种新武器，初见便被打了措手不及，被神机营两排铁弹伤了八人，瞬间减员近半。

但神机营也没有后续的燧发枪可用了，韩向漠命令士兵们抛弃已经无用的燧发枪，拔刀冲上前与刺客们搏斗。

双方陷入缠斗之后，终陵弃这边人数处于劣势，顿时就无暇去进行搬运弹药到城门洞的任务了，每个人都至少要和三个敌人交手，更多的甚至要同时对付五个。

终陵弃和孟渔舟又一次携手迎敌，他们之间的配合已经到了堪称心意相通的境界。即使终陵弃不再有御灵术带来的力量，但他的剑和孟渔舟的刀完美的轮转协同无往不利。

“渡主，这样下去我们没法帮苏将军开辟道路了！”龙夜双手持刀奋战，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三处伤口。

“城门洞里积蓄的弹药应该勉强也够了了，但现在隔着这么多人没机会过去引爆。”银麟来到他身边，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终陵弃往城门洞那边忘了一眼，韩向漠已经派士兵往那边去了，看起来他们准备将忘川搬过去的弹药再转移出来，若是不立刻行动这一仗就功败垂成了。

“把火雷都给我！”终陵弃对周围离得较近的同伴们喊道。

行动前每人携带了三枚火雷，终陵弃自己的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尽了，但其他人手上还有多余的，他从龙夜银麟等人手中获得了七枚火雷。

“小孟，我们杀过去。”

“渡主！让他跟你去！魑！你去保护渡主！”龙夜喊道。

脖子上系着白色长巾，手持四尺狼牙刀的男人应声赶到终陵弃身边，他挥刀将一个靠近的神机营士兵逼退，对终陵弃说道：“渡主，到了那边你放心动手，我会用三灵御界为你遮挡爆炸的！”

终陵弃记得这个龙夜手下的刺客，淮安分渡魑魅魍魉鬼五人之首，当初为了潜龙门和淮安分渡交手时这个家伙的秘术给藤以宁还有自己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这个时候却是可靠的同伴。

“太好了！我们一起冲过去！”终陵弃将一枚火雷甩向了阻隔他们的神机营，趁着爆炸之后的冲击向前冲去。

这时另一头蜘蛛带着从西面翻过城墙进来的第二队人也恰逢时机地赶到了这里，他们的到来使得神机营不得不分别对付两头的敌人，终陵弃顿时感到自己前进道路上的阻力大减。

但韩向漠手中还握着一支没有击发过的燧发枪，他从一开始就在寻找这伙死士的首领，在冷静地观察了很久战局之后，终于锁定了目标。

终陵弃在和孟渔舟、魑二人奋力冲向城门门洞时并没有余暇注意侧面，韩向漠沉着地瞄准之后发射了铁弹。

燧发枪突兀的脆响声让所有人心中都随之一震，终陵弃脚步一顿险些跪倒在地上，但他立刻又跳了起来向前冲去。

韩向漠击发的铁弹打穿了终陵弃的右上臂，随后那最后一支燧发枪也被丢弃了，韩向漠亲自提剑朝他们追过去。

终陵弃右臂血流如注，他咬紧了牙关没有漏出一点声音，在他左侧的孟渔舟甚至没有发觉他受伤，但右侧的魑还是看到了。

“渡主……”

“就到了！”终陵弃将自己的剑交到左手，步伐不停。

他们三人几乎以飞奔冲刺的速度靠近城门门洞，神机营的士兵在被火雷袭击过后已经不再敢扎堆拦在一起了，这样一来几乎没法阻拦他们前进。

“小孟你就停在这里！”终陵弃左手将长剑向前甩出，然后在奔跑中接连掷出火雷，最远的两枚成功飞入了城门门洞，那边的神机营士兵则是被吓得抱头四散逃跑。

魑闪身到终陵弃面前，施展三灵御界的秘术，在他们面前竖起了一道无形壁垒。

火雷在城门门洞内炸响，引爆了堆积在内的火炮弹药，惊天动地的爆炸将附近的所有人都吹飞了出去。魑利用秘术器物展开的三灵御界也没能在这股强大的气浪中维持多久，但成功地为他们挡下了爆炸的伤害。

终陵弃和孟渔舟被余波冲倒在地上，他们望着滚滚烟尘落下之后出现了巨大缺口的城墙，彼此开心地相视而笑。

韩向漠同样被爆炸的冲击掀翻在地，他爬起身时看到了城墙的缺口，又瘫坐了下去。还未等到扬尘散尽，外头宁安大道上就传来了铁蹄冲锋的响动。

龙骧卫前阵向左右打开，隐藏在阵中已久的虎林游击冲向了城墙的缺口。

韩向漠颓然叹了口气，忽然又觉得有点释然。

那支重甲铁骑没有在此停顿，而是直往紫宸殿赶去，随后进来的龙骧卫则开始解除神机营的武装。

苏瑾阳立马于韩向漠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传令让东西偏门的人停止抵抗吧，不要再无谓地死人了。”

东西偏门还有萧彦功和萧彦勋各自带领的一千骑兵在于防守的神机营对峙，但此处大局已定，那边的战斗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牧芝仁的胜利了。

韩向漠派了两队人分别去东面和西面传令，随后对苏瑾阳说道：“你不想杀了我吗？杀了我就结束了。”

“你是个将才，留着命以后跟我打匈奴人吧。”苏瑾阳说着策马往前去追赶牧芝仁。

韩向漠解下了自己的佩剑，任凭龙骧卫的士兵将自己双手反绑起来押到一旁和神机营的降俘一同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