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舟和藤以宁逛了一上午,日中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忘川暂时栖身的酒楼,藤以宁本不愿意来,但孟渔舟执意要拉着她一起吃饭。
她们回到酒楼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孟渔舟,她看到好几个来自不同分渡的精锐成员在沉默地收拾包裹,有的人已经整装待发。
终陵弃从作为议事厅的雅间内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那个从海上救回来的扶桑公主以及她的武士随从。
“哟,你们回来啦?玩的开心吗?”终陵弃见了她们,脸上的阴沉一扫而去,上前亲切地打招呼。
“等等,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和蜘蛛他们商量了什么事?怎么好多人在收拾行装?”孟渔舟感觉自己缺席了一次会议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藤以宁面具下的眼睛盯着终陵弃,她更在意的是他方才刚从雅间内走出来时那副吓人的表情。“终陵弃,你是不是要回帝都去了?”她问道。
“荒芜宗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了。”终陵弃对她露出一个没办法的表情。
藤以宁替他担心地说道:“大宗主不肯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像现在这样失去理智,你能先别急着行动吗?跟我再上一趟山庄,和宗主会好好商量一下吧。”
“我没觉得自己失去了理智。”他回答道,“这件事以宁你就别担心了,我有把握,不会出事的。山庄就不去了,大宗主不待见我,汐朋宗主也是,见了多不愉快。”
“可你刚刚那副表情是什么表情啊,我从没在你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还有什么叫这件事我别担心了!你越是有把握我越担心,你再这样随心所欲地做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宗主会发下诛杀令的!”
终陵弃皱了皱眉:“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我就问你吧,西门静惠绣衣使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藤以宁急了。
终陵弃沉默了一下,没打算撒谎:“是我让他们去做的。”
“你……”藤以宁咬牙切齿,气愤地说道:“还好那件事你们做得漂亮,宗主会找不到证据,否则今天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山庄了!”
“等等,云中剑的丫头,你对我们渡主说这话什么意思啊?”雅间内的忘川一众渡司们听到了走廊上的争吵,龙夜最先走了出来。
“没你的事!”
“杀西门静惠是我带队做的,那老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荒芜宗想怎么样?”龙夜不依不饶。
藤以宁冷冷地对他说道:“你要是想你们渡主被荒芜当成必须除掉的目标,你就把刚刚那些话去大街上说去。”
“你以为我们怕你们吗?这么多天陪你们的人演戏一般假打那是我们看在渡主的面子上让着你们,毕竟你们是渡主的朋友。现在倒好,渡主把你们当朋友,你们还反过来要杀他?”
终陵弃听不下去,回头对龙夜厉声说道:“闭嘴,都给我去准备之前开会安排好的事,别来乱说话。”
蜘蛛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默默地从终陵弃和藤以宁旁边走过去从楼梯下楼了。
孟渔舟低着头,叹了口气,对他俩人说道:“你们好好商量吧,我也先去收拾行李了,有事喊我。”
扶桑公主随后也向终陵弃行礼告辞,她的随从武士说他们已经将牧芝仪的话带到了,之后打算先到越安找到官府寻求庇护,等帝都局势稳定了再考虑回去。
二层一下子人去楼空,只剩下了终陵弃和藤以宁两人,嘈杂不再,四下幽静。
藤以宁撇着脑袋还在生气,她酸酸地说道:“现在你有了那么多维护你的部下,你真的很厉害了终陵弃……想做什么都做的到,想杀什么人说句话就能杀,说话也变得有气势了,整个人像一柄开刃的神锋。慧一小和尚以前还说什么我能当你的剑鞘,我看是不行了。终陵弃,我知道我管教不了你了,那我求你可以吗?你会听吗?”
终陵弃本来因为她阻止自己的话而有些冲动和赌气,现在听她突然变得这么卑微的语言,他心里一下就软了。
“我真的是为你好,你这次回帝都,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呐,这一次不会再像上一次一样毫无痕迹的。你是忘川的首领,忘川造的杀戮都会被算在你头上,宗主会要是真的多数通过了对你的诛杀令,我和姐姐加起来都护不住你了……啊!”
她看着别处说话,没有察觉终陵弃靠近了自己,猝然被他抱住时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以宁……”
“别……放手……你在做什么啊……小孟还在下面呢!”她低声抗议着,却在挣扎中脚下一滑仰摔下去。
终陵弃及时俯身兜住了她的后颈,同时脸朝她贴上来。
面具被他摘下之后,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终陵弃俯身吻着躺在地板上的藤以宁,彼此唇瓣交叠,缱绻难分。
藤以宁的眼角开始流泪,她在恍惚了很久之后终于想起了自己不该做这样的事,抬手推着他的肩膀。
终陵弃坐了起来,伸手将她拉起,两人在无人的走廊上拥抱着。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这一次我非去不可。”他在她耳边说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坏,我去帝都,除掉那个作乱的六皇子,帮牧芝仁登上皇位,等若是为天下迎来了新朝代。牧芝仁会是个好皇帝的,如此一来天下也会变成荒芜期待的那样的。当然我不是那种大义凛然的英雄,我只是想让牧芝仁帮我洗冤翻案而已。”
“你说的好听,到时候一旦握上了杀人刀,不杀到血流成河一定停不下来的。改朝换代哪有那么容易啊……帝都现在虽然没有多少军队,但打起来还是足够把全城变成火海,哪一次夺权是不流血的?”
“那为何荒芜宗不去管那些野心家,不去阻止血流成河,反而要阻拦我这样的想要解决问题的人?”
“因为你是忘川的首领,忘川又是一个背景不那么干净的组织,你的行为稍有逾越在宗主们眼中都是危险的征兆。”她叹息道,“你们搞掉西门静惠的时候宗主会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如果被宗主会发出了诛杀令,是不是全天下的荒芜游侠都会与我为敌?”
“是,而且是不惜代价前赴后继的那种,诛杀令一出,除非目标消灭或者荒芜消亡,否则无休无止。”她严肃地说道,“还记得荒芜的口号吗?执剑诛魔,守望天下。沐身血浴,不死不休。”
“那我希望到时候来杀我的人是你。”他低声说道,“不要让别人来送死了,你亲自来取我性命吧。”
“你……”藤以宁又快被他给气哭了。
终陵弃松开了手,缓缓站起来,俯视着她说道:“不过最好给我留点时间,我还欠小孟一点事情没做,也还有你的……”
“我的你就别想了,就当我反悔了。”她也站起了身,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你非要去是吧?我求你也不行……”
“嗯,我要去。”
“那我现在把未隐……”她说着就打算将未隐寒锋交给他。
“不用。这把剑我已经还给荒芜宗了,而且现在你身边没这把剑我不放心的。”终陵弃阻止了她的动作,“怪我那时候乱来,害你现在内力全失,要是没有未隐防身,寻常的流氓地痞你对付起来都吃力吧?”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都这样了,哪还有什么流氓地痞会来招惹。”
“但藤以宁的正义还需要这把剑的力量去执行。”他用手指在她的面具上弹了一下,“还有别说什么这样那样了,我没觉得有多难看。”
“没觉得有多难看,就是难看……”
“那我觉得好看。”
“你骗人呢。”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最好看的样子的,在乌月,在忘川的楼崩塌的时候,你在晨曦的光芒里向我伸手的样子。”他深情地说道,“要是我干完这番大事之后宗主会免我一死,我就上山庄来提亲,小孟要怪我我也承担了。”
“我真为小孟感到不值,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的混蛋,凭什么小孟要对你这种人死心塌地。”
“那你不为自己感到不值吗?”
“我自己……也挺不要脸的吧。”她自嘲道,难过地低下头。
“别这么说,如果我们三个人里有人有罪的话,一定是我。”他按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贪得无厌,卑鄙无耻,又满口谎言。”
“唉……”藤以宁浑身乏力地靠在墙壁上,“你快滚吧,我不想看见你了,去帝都干你的大事去。”
……
终陵弃走下楼,坐在楼梯旁的孟渔舟瞬间抬起头和他接上了目光,她站了起来往她身后看了看,不安地问道:“以宁呢?”
“不想和这家伙靠的太近所以拉开了距离。”藤以宁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她和终陵弃之间差了十级台阶。
终陵弃苦笑着耸了耸肩。
“那……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
终陵弃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结果,东西收拾好了就跟我出发吧。”
孟渔舟看了看他,又看向藤以宁。
“我说服不了他,可能你说会比较有用,但你一直都是无条件支持他的吧。”藤以宁对孟渔舟摊手。
“嗯……我永远相信他。”孟渔舟回答道。
藤以宁点了点头,对终陵弃说:“灵音送给山庄的情报我能帮你压就压能帮你瞒就瞒,你对小孟好一些吧,还有在帝都别太乱来!”
“辛苦宁右使为我担着了。”终陵弃鞠躬致谢。
“我担不住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知道了,您担一天是一天吧,我们刺客都说,珍惜当下。”
藤以宁不再搭理他了,走到孟渔舟面前捧着她的双手说:“如果我自己没事的话,这次一定跟你们一起去的,不过荒芜宗自己也有一堆麻烦要解决,所以没法陪同了。他做事你别全相信,盯着一点,要是太出格了就劝劝他,好吗?”
“嗯……好……”
“那就这样,祝你们此行顺利。”藤以宁说完挥了挥手,离开了忘川云集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