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苏瑾阳和萧彦勋一前一后来到了醉风楼顶楼的雅阁内，皇帝和邵风扬已经在此等候许久。

“彦功今日在虎骑营中，不便前来。”苏瑾阳入内之后向皇帝行礼。

牧芝仁不以为意地一笑：“本来也是想着出来消遣消遣透透气，有人作陪就好。”

苏瑾阳和萧彦勋对视一眼，都觉得有邵风扬在场的情况下，皇帝怎么看都不像是出来消遣的。

仿佛看穿了他们二人的心思，邵风扬微微一笑，起身对牧芝仁请辞道：“既然苏将军和萧将军到了，臣便先行告退了。”

牧芝仁摆了摆手让他随意，邵风扬于是向苏瑾阳和萧彦勋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而去。

“邵大人不是来与陛下议事的？”苏瑾阳问道。

“该议的已经议完了。”邵风扬大笑而去。

苏瑾阳转头看向牧芝仁：“我们来晚了？”

“不晚。”牧芝仁摇头，示意他们二人入座。

二人坐下之后，萧彦勋先朝苏瑾阳看了看，发现他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便自己开口向牧芝仁问道：“陛下准备答应与戎夏议和？”

“为何不答应？”

萧彦勋默然不语，心中想的是这种议和几乎没有意义，甚至还有伤北征的士气。如今趁着雁阳胜势，本该将北征的一切前期准备都提上日程，如果这个时候与戎夏人谈和，朝中一定又会冒出不少反对北征的意见。而且先前牧芝仁明明还很期待他能率军北入戎夏，去单于王庭把苍阳公主接回来，要是两边议和，这个计划一定也就随之泡汤了。

为了这个奇袭戎夏王庭的计划，萧彦勋这几日还特意去虎林苑安置戎夏降兵俘虏的地方跑了好几趟，试着去和那些在雁阳之战中被迫投降的戎夏人接触，想从中找到可以拉拢招揽的对象。

牧芝仁望着低着头看起来很是沉闷的萧彦勋，莞尔一笑：“这次不但要答应与戎夏和谈，朕还准备去边境赴单于的会盟之约。”

此言一出，连苏瑾阳的神色都骤然改变，他断然出言反对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单于邀陛下边境会盟，恐怕背后包藏祸心！”

“刚才邵风扬也是这么说的。”

苏瑾阳愣了愣，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到来之前邵风扬便是在和皇帝谈论这件事。

萧彦勋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既然明知有诈，陛下还要去，这便说明这一次我们也是有备而来？”

“单于在想什么，朕心里很清楚。”牧芝仁轻笑，“他把先帝视为生平所遇最难缠的对手，却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一次定是想借机报雁阳之仇。那我们就给他来一个将计就计，也好让朝中和国内某些对议和心存幻想的人看清楚形势。”

萧彦勋心中喜出望外，原来议和的真相是这么回事。单于以议和来给宸粼下套，按理说为了皇帝的安危怎么都不该答应赴约，这次一定也是邵风扬出的主意，只有他才能如此行险。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相当大胆，但却能够为北征的熔炉再添上最后一把柴火。

“陛下去边境与单于会盟，军事上的安全如何保障呢？”苏瑾阳在此时艰难地问道。

他对宸粼军队的情况十分了解，边军正在改制之中，战力无法保证，京军才从雁阳征还，需要休整和补充。如果这个时候皇帝要远行去边境，苏瑾阳很难保证可以凑出足以威慑戎夏的大军来作为会盟的后盾。

“直接去边境或许有些危险，不过如果把会盟的地点放在宸粼境内，就有相当的把握了。”牧芝仁神情轻松地回答道。

苏瑾阳陷入了思索，萧彦勋也轻轻皱眉。

“这一次是单于主动来求和，那么我们就有定下会盟地点的主动。邵风扬方才向朕提议，把盟地就选在朔州。也好，朕也想去看看，朔方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朔州，那是戎夏曾经大举侵攻且得手之地。萧彦勋率部东赴帝都的途中，左贤王大军便洗劫了朔州州府朔方城，虽然已经过去数月，但他还能清除地记得当时城中的凄惨景象。对朔方这曾经的死战之地，军中的叶氏兄妹想必会比自己更加记忆犹新。

苏瑾阳这时出声道：“即便盟地在宸粼境内，倘若戎夏铁骑云集而至，我军除了退守坚城之外也别无选择。”

“那要是我军退守坚城，戎夏会如何呢？”

皇帝问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苏瑾阳没有回答，一旁的萧彦勋则低声如自言自语般说道：“无利可图，自会退军。”

“那是寻常之时。”牧芝仁嘴角扬起，“如果单于知道我身在朔方城中，他会忍得住退走吗？”

“陛下是想……”萧彦勋失声惊道。

“苏将军敢把雁阳当成引诱左贤王的鱼饵，那这一次朕就把自己和朔方变成第二个雁阳。”牧芝仁霸气地朗声说道，“单于顿兵坚城之下，之后该怎么做，苏将军一定比朕更有把握。”

苏瑾阳叹了口气：“但是这太危险了，为人臣子不能做出这种陷君主于绝险之境的谋略。”

“我们在和戎夏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你没必要拘泥太多。”

“可是……”

“朕心意已决。”牧芝仁抬手示意苏瑾阳不必再说了。

与戎夏的会盟之期，便定在一月之后。

离开醉风楼回到家中的萧彦勋心情有些复杂，既有兴奋也有担忧。这次围绕议和展开的两国博弈，甚至会比雁阳之战更加凶险。戎夏单于亲来朔方，身后一定跟随的是养精蓄锐已久的王庭劲旅，而宸粼这边的精锐军队却刚刚经历过一场艰苦的大战，所剩的休整时间也已经不足一月。

但这一次博弈的结果定将改变两国的攻守形势。萧彦勋有强烈的预感，一旦他们这次在朔方挫败单于的大军，接下来便能顺利举旗北征，将战火反烧到草原了。

前方传来苏瑾月呼唤自己的声音，萧彦勋猛然回过神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妻子心中溢出愧疚——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安闲地留在家中陪伴她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