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勋指挥部下两轮齐射，箭雨精准地覆盖了火把所在的方向，戎夏军的这支巡逻队几乎在悄无声息中覆灭了。受伤的马匹因求生本能惊慌地朝营地奔去，很快便引起了骚乱。

“将军？”李禹臣惊疑地朝萧彦勋看去，发现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什么波澜。

“你仔细看。”萧彦勋望着前方的黑暗说道。

李禹臣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远处夜幕沉沉，什么也看不清楚。

正在他疑惑之际，忽然听闻戎夏军大营中号角声连番吹响，山坳入口外涌现出无数火把，几乎将夜空都照亮。

“这是……伏兵？”李禹臣倒吸一口凉气，远处的火把成千上万，敌人在囤粮的山坳之外设下了重兵重围。

“我们该撤了。”萧彦勋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下令全军撤回雁阳。

李禹臣这下终于明白了，萧彦勋今晚的行动根本只是一次试探。虽然他们都很希望烧掉敌军的粮草给敌军沉重的打击，但萧彦勋并没有因此而失去冷静。

远处的火把渐渐熄灭，喧嚣重归寂静，李禹臣在马背上回望，恍然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如果萧彦勋采用了他的计划派出小队决死强袭山坳中的粮草营地，恐怕此时这批人已经全部死在山坳口的埋伏之下了。

敌军如此重兵防备，山坳之内显然就是粮草辎重所在无疑，李禹臣暗暗遗憾地叹了口气——敌强我弱，雁阳兵力吃紧，禁不起哪怕一丁点的无谓牺牲，否则哪怕是拿几千人的命去换一个烧尽敌军粮草的结果也是值得的。

“你觉得戎夏人真的把粮草放在那里吗？”萧彦勋忽然问了李禹臣一个问题。

“外头重兵设伏，里面的诱饵难道是假的？”李禹臣疑惑。

萧彦勋笑了一下：“诱饵是真是假，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渠道去判别，除非我们闯进山坳，亲自冲进敌军囤粮之所。”

“可那样等若有去无回。”

“所以当一个真相需要牺牲全军的生命去换时，它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萧彦勋说道，“如果我是左贤王，我不会把粮草放在山坳里，至少不会全部放在那里。即便外头重兵设伏，但一个暴露位置的粮草大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被敌军摧毁的可能。”

李禹臣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敌军驻营之地没有坚城高墙的保护，再坚固的营地也会有可趁之机，想要不被敌军烧毁粮草最安全的办法便是把粮草藏在敌军不知晓的位置。

“我不敢拿全军的命去赌粮草的真假，左贤王也不敢拿粮草来赌我们的攻击能力。”

“毕竟关乎命脉。”

“但我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萧彦勋神情严肃了起来，“我们在出云交过手的那个人应该也来了。”

“阿济尔？”李禹臣闻言肃然。

“看起来他很想干掉我们找回面子。”萧彦勋说，“所以才会有今天为了我们区区两千人设下的这个大埋伏。”

李禹臣想了想，小心地提醒道：“将军这一点你可能想错了，如果对面是阿济尔，他应该会认为我们是整装满员的六千骑而不是现在两支旅队。”

萧彦勋愣了一下，莞尔一笑：“是的，你说的对。”

雁阳早早封城戒严，戎夏人不可能打探到己方这支骑军的虚实，而阿济尔多半会根据自己在出云作战的经验下判断，所以左贤王或许真的以为他们飞狼全军都在雁阳。

如此一想，方才见到的伏兵阵仗也无可厚非，毕竟阿济尔在息城见识过飞狼的战斗力，尤其是孟长戈第六旅队的具装铁骑。

安全撤回雁阳，一入城萧彦勋便见到了迫不及待想要得知结果的韩向漠。韩向漠看到归来的战士们衣甲光洁整齐，料到他们没有与敌军接战，于是向萧彦勋询问道：“扑空了吗？”

“是个圈套，戎夏军在外头设了上万伏兵。”萧彦勋打马来到韩向漠面前，下马回答道。

“你看破了？”

“只是稍微试探了一番。”萧彦勋耸肩，“看起来左贤王对我敌意颇深，不惜放弃白天攻城的好局也想引我上钩。”

“只可惜你比较狡猾。”韩向漠半开玩笑地说道。

萧彦勋将缰绳交给部下，陪着韩向漠沿着城墙边走边谈道：“我之前在出云击败过左贤王麾下的一个将领，但是很遗憾让他给跑了，现在或许他就在对面的敌军大营中。”

“冤家碰头。”韩向漠点头。

“那人颇有智谋，在出云败给我是一时大意，韩将军千万不要小看戎夏军，左贤王帐下不缺精兵强将。”

“你对手下败将也如此忌惮？”

“兵家胜败有时是智穷力短技不如人，有时候却是形势所迫。前者在出云我得左将军李敏植相助，才得以大破戎夏铁骑。”萧彦勋谦虚地说道，“如果换一个战场，我未必能再度获胜。”

韩向漠若有所思，忽然问道：“那萧将军对雁阳如今的形势如何看待？”

“我连韩将军麾下的战损都不得而知，还谈何判断形势啊？”萧彦勋笑了笑，言语中却隐含着对韩向漠刻意对自己隐藏边军伤亡数字的质疑。

韩向漠愣了愣，旋即自嘲一笑：“这两日的作战，伤亡主要集中在兴辅堡和定边堡的守军中，实不相瞒。战前两堡各有守军三千，如今伤亡已经过半。”

“苏瑾阳告诉我这两堡的存在是为了牵制戎夏军攻城时机，好留有转移百姓的余地，可是韩将军并不准备转移百姓，为何不撤防两堡？”

“我不转移百姓的理由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要死守雁阳，手上现有的兵力未必足够扛下左贤王的猛攻，留下的百姓中很大一部分是我准备征用的青壮男子。”韩向漠严肃地说道，“至于为何不撤防两堡，道理很简单。两堡存在一日，戎夏军对雁阳城的总攻便要延迟一日。一旦失去两堡，雁阳很快会陷入敌军优势兵力的三面甚至四面围攻。”

萧彦勋点了点头，雁阳城的城墙虽比兴辅定边二堡高大，但同样需要防守的面更长，用三千人守一座戍堡或许绰绰有余，但用三万人守一座雁阳城兵力甚至都会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何况现在雁阳城中韩向漠指挥的边军人数还不足两万，充其量只有一万四五千上下。

“我坚持守两座戍堡，并不是我不在乎兵将性命要将他们置于必死之地。”韩向漠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苍凉悲哀之意，“这一仗若撑不到援军到来，雁阳和两堡有何区别？一样都是必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