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暮，韩向漠在北城城楼上召集了边军将领，开了一个简短的城防会议，萧彦勋列席旁听。会议结束之时，忽然有斥候送来军情，称埋伏在城外的探子冒着生命危险探听到关于今日戎夏军攻城一半忽然撤走的情报。

韩向漠读完斥候带回的军情，抬头对诸将说道：“戎夏军后方营地白日无故失火，恐怕敌将担心动摇军心，故而紧急撤回了前方攻城的军队。”

“寻常之地失火，恐怕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萧彦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韩向漠认可地点了点头：“应当是粮草辎重。”

“斥候可有探到失火的地点？”

“尚无确切消息。”

萧彦勋随即陷入深思，他记得白日戎夏军攻势正猛，兴辅定边二堡已是在陷落边缘苦苦支撑，对方放弃如此好局仓促撤走必然是后方失火之地相当紧要。他的脑海中闪过之前在屯所内与李禹臣察看雁阳地图得出的几个地点，结合今日所见的敌军行动，基本可以推定囤粮之地所在。

“萧将军是想再次出击，袭击敌军的粮秣辎重？”一边军将领神情振奋地问道。

韩向漠谨慎地说道：“只怕不是易事，昨夜摧毁攻城阵地，已经令敌军有所警觉，今日敌军后方失火，肯定戒备更为森严。”

听到主将这么说，一众边军将领都有些沮丧。萧彦勋知道他们心中着急，而自己昨夜的成功已经给这些将领们心中种下了希望。虽然两千骑军的兵力在这场大战中微不足道杯水车薪，可现在面对敌军猛烈的攻势，雁阳需要更多的胜利来鼓舞士气。

“韩将军，或许我还可以试一试。”

“萧将军，你有什么主意吗？”

萧彦勋摊开右手做了一个翻覆的动作：“兵不厌诈，我想到了一个可以让敌人不胜其烦的法子，虽然未必能烧毁粮草。”

当天入夜，飞狼骑军第三第四旅队整装出南门，轻车熟路走了和昨夜一样的路线，只不过这一次萧彦勋没有和李禹臣分兵，而是一同率军绕过戎夏军前锋两支万人队的营地，直插后方。

“将军怎么知道敌人的粮秣辎重囤积在东北方的那片山坳？”李禹臣事先得知此行的目标，心中尚有疑惑。之前他和萧彦勋研究雁阳地图，只能凭着经验大致选出三处适合囤粮的地点，可萧彦勋似乎有什么理由排除了另外两处地方。

“白日敌军退去时，我曾在城楼上远远望见东北方有黑烟腾起，本来没有细想，后来听了韩将军的情报才意识到那便是敌军失火之地。”萧彦勋回答道，“结合地图方位，应当不会有错。”

“那是片环丘凹地，内侧山石陡峭，骑兵走不了。”李禹臣颇为担忧，“所以进出只有坳口一条路，我们趁敌军不备杀进去容易，然而如何出来？”

这确实是个很要紧的问题，那片地形甚是险要，只有坳口一条路可以通往内部，故而是适合做囤粮之所的。李禹臣这么说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在想如果只是为了烧敌军粮草就把两千人赔进去未免有些不值。

萧彦勋也回答道：“那地方进去之后，除非外头有伏兵接应，否则基本上是有去无回。然而此时敌军势大，雁阳城内韩向漠自顾不暇，也不可能冒险派出兵力来接应我们。”

“所以将军不如听我的。”李禹臣眼神决绝，“将军带大部分人留在外头，我带两百骑冲进去。烧掉粮草之后，将军看情况自行决断，如不能救我，自回雁阳便是。”

萧彦勋惊讶地张了张嘴，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感动：“李将军……”

“我在出云没什么功劳，是诸位统领中最不出彩的一个，又是一介外人……”李禹臣说到这里自嘲地一笑，“将军这次来雁阳却选择带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辈子能跟着将军打仗是我的骄傲，将军，让我去吧。”

“你冷静一点。”萧彦勋笑了一声，“别被自己的热血冲昏了头脑，打仗……既比勇气和身手，也比冷静和头脑。”

他在一处坡梁上勒马，全军随后跟着停了下来。

此地距离雁阳已经有数里之地，他们成功地避开了戎夏军前锋两支万人队的营地哨戒，穿插到了敌军前锋和大营之间的空隙。

“这里已经离敌军的粮草很近了。”李禹臣提醒道，“说不定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戎夏军游哨经过，将军，我们不能停下。”

“对，所以我在等。”萧彦勋点了点头。

“等？”李禹臣被他的话惊住了，“我们不是要去烧敌军的粮草吗？”

“还不确定那里是不是真的有粮草。”萧彦勋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我不会为了一个尚且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粮草大营拿弟兄们的命去赌。”

李禹臣仔细思索着他的这番话，额头开始冒汗：“将军……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了，这会是陷阱吗？我们昨夜才刚刚打掉了他们的投石器阵地，今天忽然就得到了粮草营地的情报，这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战场上有些巧合本来就是设计好的圈套，李禹臣，能想到这一点，你已经不用太自卑了。”萧彦勋赞许地说道，“在飞狼活下去，活到北征，活到北征结束，你不会比我其他的五个统领差劲的。”

“将军……”

萧彦勋抬手制止了他说话，随后用枪往前一指：“来了。”

远处出现了一队戎夏军游骑，大约百余人上下，打着火把正朝这边赶来。

这就是敌军的游哨了，李禹臣心想，虽然他还不明白萧彦勋为什么要特意在这里等待这样一支微不足道的敌军，但他选择相信萧彦勋的判断。

“引弓！”

第三旅队和第四旅队提前展开了半月阵形，未打火把的他们藏在暗处，而敌军游哨手中的火把却是他们手中弓箭的指路明灯。

“放！”

近两千支羽箭几乎同时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