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很快便回来复命,弥漾衣食皆在将军府,调查起来十分简单容易,用的东西没问题,那只能食用之物出了问题。
平日膳食又都与霍景溪同用,唯一可疑之处,便是今日在梨园的茶水点心。
弥往眉目紧锁,这中宴会人多杂乱,茶水点心经手排查起来十分困难。
“今日谁侍奉的阿漾?”
“我今日陪着阿漾一同去的。”
纪念站了出来,她牙齿微动,咬了一下舌尖,忍着头脑混沌去回想着戏宴之时的情景。
“阿漾都用了那些东西?”
“阿漾今日食用的茶水点心,我与叶微也一同食用,且比她食用的量多,应该…不是茶水点心的问题。”
阿桃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震,忙道:“今日夫人带了一些莲花回来,晚上食了点炸莲花。”
“炸莲花可还有?”
“没了。”阿珠摇头,似乎又起了什么,“白日摘下来莲花还剩几朵。”
“去把莲花拿来!”
没过一会侍卫手里端着一个矮瓷花瓶,里面插着两朵莲花,在烛光的映照下摇曳生姿,竟透出一种森森寒意。
太医取下一片花瓣,研磨细闻后,对霍景溪说道:“这莲花的确有毒。”
萧山燕神色古怪:“太医,你也给我和将军把一下脉。”
太医领命上前。
其他人正当疑惑,只听阿桃说道:“夫人吩咐奴婢给送到书房一些。”
阿珠有些懊悔,她先前没马上怀疑是莲花的问题,因为弥漾总爱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莲花在南疆时弥漾也吃过,也没见出事。
没想到,竟真是这莲花出了问题。
众人震惊,闻言,气氛浓重,不止弥漾,就连霍景溪都不安全。
屋里寂静的落针可闻,萧山燕忽然觉得喉咙间涌上一股腥味,眼前一阵发黑,他吞咽了唾沫强忍了下去,直到喉间的腥意再也忍不住。
太医已经把完霍景溪的脉,刚欲说话,就听见“扑通”一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萧山燕躺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他脸色苍白,嘴角溢着一抹鲜血。
太医松了手腕:“将军身体康健,无中毒迹象。”
“山燕!”
“萧公子!”
众人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一颗心又高高悬起,侍卫已经将昏倒的萧山燕抬到了一旁的小塌上,霍景溪望着她与弥漾如出一辙的中毒迹象,脸色又沉了几分,手中的扳指一声砸在桌上。
“太医!”
太医颔首会意,快步走向萧山燕,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正当众人屏气慑息不敢言语之时,他问阿桃要了一碗清水,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化开,喂了萧山燕服下。
“回禀将军,萧公子与夫中了同种一毒,应该是剂量更轻,且萧公子身子更好一些,所以毒发晚些。”
太医立身在霍景溪面前,沉声回禀,说完,他的神情略微严肃,眉头拧成了川字纹路,似是欲言又止。
见他这副模样,弥往不显的皱了眉,温声道:“太医有话尽管直言。”
有了这句话,太医这才大着胆,小心翼翼道:“莲花上的毒似乎和夫人与萧公子身上之毒不一样。”
见霍景溪脸色又沉了几分,太医忙不迭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夫人身上中毒痕迹太浅,微臣也不敢确定。”
霍景溪闻言,阖了眼眸又睁开,沉吟许久,方才冷声道:“把今日夫人身边的侍卫都带上来。”又侧头对立侍在身旁的李墨道:“去把梨园的莲花摘几朵来。”
半夜被从睡梦中喊起的侍卫们被战战兢兢的带到了将军府,细细盘问之下,竟然没有查问出任何不妥。
据侍卫所言,从出府到回府,以及在兵器铺待着的那段时间,他们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夫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
与此同时,李墨也带着莲花回来了,不仅他怀中抱了一大束莲花,身边跟着的几位侍卫手上也各抱着了一大束,数量不少。
作为跟在霍景溪身边多年的侍卫,李墨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是做事一向细致,处理起这些事情来得心应手,他在梨园各处皆摘了莲花,就连池中央都不放过。
此时若去梨园莲花池一观,应该已经光秃秃了一大片,几乎只剩莲叶了。
太医耐心十足的将莲花一一辩识,随着最后一朵莲花辩完,他摇头叹了气,起身回话:“回禀将军,这莲花有的有毒,有的无毒,若微臣猜的没错,无毒的这几株当是生于池中央,有毒的这几只当是生于池边。”
霍景溪看向李墨,只见他轻轻点头。
太医这话说的直白,略微思索便能悟出几分不对劲来,恐怕是弥漾从别处中的毒,而有人故意要将毒源引到莲花之上。
但仓促只间,只来得及在池畔莲花上下毒,却忽略了池中央。
只是没有人能预料到,萧山燕也会食了这里莲花,萧山燕刚回京,凭他身份不会有人谋划这一出。
摘莲花是一时兴起,不可能提前预知,但是食莲花却提前知道了,并且摘放在将军府的莲花都有了朵。
霍景溪当机立断,吩咐道:“把将军府的门封了,夫人未醒之前,只进不出,李墨,去挨个排查今日所有进出将军府以及路过将军府外的人。”
“是。”李墨领命退下。
尽管已经紧锣密鼓的排查,但因着弥漾与萧山燕皆陷入昏迷,断了最重要的线索,下毒桉的依然难以进展。
转眼间,一个多时辰已经过去,几人的脸色疲惫而难看。
……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霍景溪先清醒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尚可,刚醒就要见霍景溪。
熬了大半夜的霍景溪声音微哑:“山燕,我对不住你了。”
萧山燕脑袋还有些浑噩,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他伸手使劲儿揉了揉脑袋,在一众人悄无声息的注视中回想许久。
“我在府门口见到小嫂子时,曾闻到一股澹澹的香气,不像京城之中的香味,倒像是异香。”
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太医神情沉思,他摸了一把略短的胡须,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蓦地出声:“不一定是碰触或者食用的东西,也可能是异香。”
异香?
白日里陪着弥漾出门的两个侍卫的脑袋翁的一声,白日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想起那个伏在地上求饶的小女孩,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寒,彷若那小女孩一抬头,她便能看见一张恶毒扭曲的脸。
其中一个侍卫颤着声音道:“夫人出府时路过一香粉铺,有一小姑娘突然窜出,撞到了夫人身上,那小姑娘身上奇香,站的远些都觉得浓烈,夫人与她撞了满怀,还打了喷嚏,后来连连扇袖,说是香味呛人。”
太医沉吟片刻,心中有了隐隐猜测,他转身对霍景溪说道:“可否取夫人今日所着衣衫一验?”又道,“还需要将夫人与萧公子的血液化在水中,几滴即可。“
霍景溪毫不犹豫:“阿桃,去拿衣衫,再备上银针和清水。”
自与那可疑的小姑娘相遇,数个时辰已过,又是轻轻一撞,痕迹已经已经微不可见,太医又取了云草,碾碎研磨成汁液,滴在盛着血液的清水碗里,又点撒在衣服上。
碗里混着血液的浅红的水随着云草汁液的低落逐渐变成浅蓝色,与此同时,弥漾白日所着的衣衫上也渐显现出一片暗色的痕迹。
见此,太医的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他踱步到霍景溪面前,沉声道:“回禀将军,若是微臣判断没错,夫人所中之毒应为水花之毒。”
“水花香气有毒,人若至于水花花海中,不到一柱香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而莲花上的毒则是冷凝毒,是冷凝花的汁液提取淬炼而成。两者毒性相似,很难分别。”
霍景溪皱眉,这冷凝毒他知道,只是这水花香毒实属第一次听闻,是为何物?
他眼眸暗了又暗,眼底一片波涛汹涌,以香气为毒,且毒性如此凶勐,岂非片刻间便能杀人于无形?
太医见霍景溪脸色不太好看,又开口解释道:“这水花生于岭南潮湿温热之地,京城一带不曾闻见,且水花养育困难,花期短暂,花香更难提取。”
霍景溪敛了神色,澹声问道:“岭南?那便是夜谏一带了。”
夜谏一带原为九原国,霍景溪还为守御时,便同老将军一同率领二十万大军将其灭国,将其化为本朝国土——夜谏。
距今不过八年。
若是有九原皇族遗孤作乱,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若仅仅对弥漾下手,又是为何?霍景溪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是他的夫人?不,绝对不是,皇帝与他尚且安好,怎么会冒然对一个小姑娘下手?
但若是有人无意中得此毒药,又正好想对弥漾下手罢了,那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显然霍景溪与弥往想到同一处去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深究之意,无论是下毒之人,又或是藏匿京城的九原人,都得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