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场中众人多半已分出了胜负。

谢晓荻一方有死有伤：乔愁、卫玉龙已殒。

辛端、黄天罡、言无虑、莫得言、展鸿途、高可攀等人皆身负重伤。

宏法伤得比他们要轻一些，可毕竟年事已高，正坐在地上运气调息。

燕云鹏虽没受伤，但力气也已耗尽。

云鸿雁打跑了廖苍穹，内力损耗了三四成，此时正在和此前一直没说话也未出手的那个白衣人对峙，一时不敢轻易出招。

云彩霞刺死了董一彪，正在和无量门剩下的六七名舵主缠斗。

而无量门一方死伤更是惨重，除了和云彩霞正在厮拼的几名舵主外，还在场中站立不倒的，则只剩下了那两个白衣人。

谢晓荻一掌震退白衣人，却没能救得了卫玉龙的性命，心中悲愤之情无以言表，猛然回身直面那白衣人，口中冷冷说道：“咱们该算算总账了吧？”

“你还不打算出手吗？”白衣人仿佛没听到谢晓荻的话，口中喃喃自语，“我想把武林交给你，你难道还想把武林交给这小子吗……好，你不在乎我这个兄弟，我却还把你当大哥。你不出手，我出手！”

谢晓荻心中疑惑不解，不知道这白衣人在和谁说话，但当他听到白衣人说出“我出手”这几个字时，便知道白衣人要行动了。

白衣人的行动是——击天。

沂山之会刚开始时，白衣人为了显示武功，曾经一掌击天，他此时再度击天，却是为何？

也许别人并不明白，但谢晓荻却明白。

当白衣人抬掌击天时，谢晓荻将“梦情剑”归入了剑鞘，双手在身前缓缓画着圈子。

白衣人一掌击出后，天空中再度传来空气的爆裂声，只是这次的声响却是自上而下越来越大，等声音传到白衣人头顶时，已隐隐如滚滚雷声。

随着雷声响过，空中的大气再次涌动，只不过之前是从四面八方涌到中心后再向上，而这次却是自上而下。

当四面的强风汇聚到中央，再向下猛吹到白衣人头顶之时，白衣人双手高举，仿佛在向天借力。

从天而降的强风与白衣人的双掌相接，将他的身子压得向下微微一沉。

围观的众人被白衣人的威势所慑，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被他的掌力波及。

谢晓荻岿然不动，双掌在身前继续加速旋转。

白衣人双掌在头顶略作停顿，接着缓步后撤，双手则自头顶慢慢落至胸前。

“谢晓荻！你去死吧！”白衣人大喝一声，双掌平推，一股巨力如同天河倒泻，向着谢晓荻奔涌而来。

“小坏，你怎么不躲啊！”燕云鹏苦于身上乏力，又被白衣人的掌力余波压制，想去帮忙却动弹不得，只得大声提醒躲避。

谢晓荻并不理会燕云鹏的提醒，双掌连闪，已经和白衣人的掌力撞在一起。

“波波”数响，谢晓荻双臂上的衣襟皆被白衣人掌风撕裂，但双臂依旧在转个不停。

白衣人感觉到自己的掌力攻到谢晓荻身前，受到谢晓荻双掌的带动，立即如同那旋风一般开始迅速旋转，不由得大为不解：“他如此搅动我的掌力，并不能阻止我的攻势，岂不是白费力气？”

就在白衣人产生疑虑之时，谢晓荻已经发动了反击。

谢晓荻的反击，用的是他的手指。

指剑！

谢晓荻以指作剑，发出了四道剑气！

白衣人的“昊天掌”力堪称盖世无敌，谢晓荻的剑气能穿过吗？

能！

谢晓荻搅动“昊天掌”的掌力，让它产生了如同旋风般的效果，而旋风的中心，就如同是台风的风眼，则是最为平静的地方，也就是阻力最小的地方，谢晓荻的四道剑气，便从这旋风的中心穿了过去！

白衣人的脸色变了。

他带着面具，别人当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脸色变了。

谢晓荻的功力已出乎他的意料，可这次的出招则更出乎他的意料。

谢晓荻竟然能破“昊天掌”！

白衣人双掌骤翻，想要截住谢晓荻的四道剑气，但却稍稍慢了半拍，最终只挡下了三道剑气。

剩下的一道剑气，则射中了他的左臂。

“噗”的一响，白衣人左臂洞穿一孔，顿时血流如注。

谢晓荻见了微一皱眉，他本来发出剑气想要点中白衣人的穴道将其制住，却被对方及时察觉并挡住了其中三道剑气，最后一道剑气虽然击中了对方，可是也没能点中穴道。

“你还不认输吗？”谢晓荻见白衣人臂上血流不止，心想纵然没能将他制住，他左臂已暂时废去，想来也不足为患，还要留心那最后的正主才是。

“谢晓荻，看来我真的小觑你了。”白衣人抬手连点自己左臂上的几处穴道将血止住，左臂随即垂在了身侧。

“我可没敢小觑你们无量门。”谢晓荻不停屈伸着双手，借以缓解手上的剧痛之感，他接下“昊天掌”这招看似随意，其实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双手亦被震得生疼。

白衣人不再理会谢晓荻，口中又开始喃喃自语，只是这次声音颇低，谢晓荻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谢晓荻不知对方玩什么花样，也不敢随意出手，刚想运起“顺退皆听”之功听听白衣人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身后的云鸿雁发出了一声惊呼。

谢晓荻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去看，眼前的景象不禁令他目瞪口呆。

云鸿雁面对另一名白衣人，迟迟不敢出招。

但最终，云鸿雁还是出招了。

云鸿雁知道“昊天掌”的厉害，所以出手自然全力以赴。一招“苍龙逐日”，手中“飞龙剑”径取白衣人的面门。

白衣人见云鸿雁仗剑袭来，依旧一动不动，直到云鸿雁的宝剑距他的面门还有不到一尺，这才眼露惧色，猛然转身。

云鸿雁不知白衣人闹什么玄虚，但眼见自己的“飞龙剑”已然要刺中对方，也不想轻易变招，于是加力刺了过去。

白衣人转身后尚未迈出半步，云鸿雁的“飞龙剑”已经“噗嗤”一声自他的后脑刺入，接着从前额刺了出来。

云鸿雁见这白衣人转身的身法甚为呆滞，还以为是对方故意示弱，却没想到自己一剑竟能如此轻易得手，不禁失口惊呼了一声。

谢晓荻被云鸿雁的惊呼声所吸引，当即转头去看。

左臂负伤的白衣人立即出手。

他攻击的对象却不是谢晓荻。

他攻击的对象竟是欧阳断。

谢晓荻微一分神，这白衣人已经闪身来到了欧阳断的近前，右手猛地一抬，距欧阳断的头顶已不足一尺。

“都别动！”白衣人环顾四周，发现云彩霞已将剩余几名舵主悉数击倒，与谢晓荻对自己形成了夹击之势，而云鸿雁确定另一名白衣人确实已死于自己剑下后，也开始慢慢迫近。

“堂堂无量门门主，还要干这等勾当吗？”谢晓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懊恼异常，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白衣人竟会用瘫痪的欧阳断来要挟诸人。

更令谢晓荻心中不安的则是：另一名白衣人显然只是幌子，却不知真正的门主藏身何处，“勾当？你以为……”白衣人欲言又止，微微摇了摇头，“算了，我也不和你们为难了，你们快些下山去吧。”

“笑话！”谢晓荻摇头冷笑着向白衣人走去，“你要放过我们吗？但我们可没打算放过你！”

“站住！”白衣人冷冷喝令，手掌距欧阳断的顶门又近了三寸，“你要再往前的话，欧阳堡主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你也知道我和他有杀子之仇，我为何要在乎他的性命啊？”谢晓荻嘴上这么说，但脚步还是戛然而止，“你觉得我会因为他而放过你吗？”

莫得言被章琼林伤到了咽喉，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刚才他见谢晓荻击伤白衣人，云鸿雁则刺死了另一名白衣人，以为大局已定，没想到自己心中一块石头刚要落地，那负伤的白衣人竟以欧阳断为质来要挟众人。莫得言虽有不忿，但一时也无力上前，看着谢晓荻在和那白衣人对答，他却突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当即俯下身去查看章琼林的尸体。

宏法运气调息已毕，觉得体力已恢复不少，本想去给众人帮忙，却发现战局已接近尾声，而就在此时，他脑海中陡然想起一事，全身居然战抖起来。

谢晓荻没有留意到莫得言和宏法的异常举动，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白衣人身上。

“别动！”谢晓荻陡然一声断喝，已经用上了“教服天下”之法，接着向白衣人飞身跃去。

白衣人被谢晓荻这一喝，全身立即变得僵硬起来，他心知不妙，急忙运功相抗，但还是慢了一步。

谢晓荻身如电闪，一瞬间已冲到白衣人的近前。他见白衣人全身一震，知道对方即将挣脱自己“教服天下”的束缚，当即抬起左手二指，向白衣人右腋下的“渊腋”穴点去。

众人眼见谢晓荻能及时制住白衣人，都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宏法和莫得言。

谢晓荻和杨天心分别后，曾去给宏法送秘籍助他恢复功力。彼时，谢晓荻曾问过宏法，当年五僧大战蔡东篱之时，留在少林的那人是谁。可是，宏法当时只顾着专心习武参禅，仅能隐约记得当时武林群雄汇聚少林商议对付蔡东篱之事，至于谁最终留下来没走，方丈宏声和负责待客的宏施都清楚，但他就不得而知了。谢晓荻听宏法这么一说，也甚感无奈，只好作罢。

宏法虽没回答出谢晓荻的问题，后来却一直在细细思索，从和少林交情不错的武林名人中仔细推敲，心中隐约有了几个人选，但最终也没能确定是谁。就在宏法击倒普照后，他总觉得普照最后所用的掌法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是哪个门派的掌法。当宏法看到白衣人和谢晓荻对答时，他突然想起了那掌法乃何人所使，同时也立即猜到了当年在少林作客之人。

“小心……”宏法见谢晓荻已经出手，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

莫得言也在同一时刻出声示警，因为他发现章琼林的“如意爪”有些眼熟，便俯下身去看个究竟。等莫得言把“如意爪”指梢的尖刺拔下来后，心中不禁一凛，顿时想起了这件兵刃的来历，也同时想起了一位成名武林人物。而这位武林人物，如今就在眼前。

莫得言也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只不过他素来言简意赅，说出的话则比宏法更加接近主题。

他喊出的是——欧阳。

小心！

欧阳！

小心欧阳！

谢晓荻听到宏法和莫得言的提醒，脑海中瞬时闪过了一幕幕画面。

欧阳天石掉落的“苍鹭牌”。

与欧阳断一战后下落不明、复出后则加入了无量门的商纣。

谭放鹤寿宴上，一掌便化解了要钱和尚、卢西亮、杜松涛三人攻势的欧阳续，而也就是这个欧阳续，一招便制住了章琼林，同时又提出了南北丐帮合并之议，随后却又下落不明。

谢晓荻想起的最后一幕，则是半年前在涧底遇见蔡东篱时，听到蔡东篱和涧上之人的对答。

谢晓荻已经回忆起了那人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并不是欧阳续的声音，眼前白衣人的声音倒与欧阳续有些相似。

那人的声音，正是如意堡堡主欧阳断的声音！

谢晓荻顿时明白了欧阳天石在无量门中的地位，也自然知道了无量门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此次沂山会上，欧阳断和白衣人一番对答，看似针锋相对，维护武林公义，最终却同意了武林盟主之议，这显然是在做戏。

最关键的则是：只要武林盟主之议达成，不用管是无量门杀了蔡东篱，还是如意堡杀了蔡东篱，这武林盟主之位，最终都是欧阳断的，只不过区别在于明暗而已。

最大的敌人，并不在眼前。

而在身后。

身后的欧阳断！

谢晓荻脑海中的各种想法只是一瞬，而就在他警醒的同时，身后的欧阳断已经出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