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霞道:“按要钱和尚自己的说法,杀人当然是恶行,但他杀人的动因却不在他,而在于雇佣他之人。他只是雇佣者的杀人之刀罢了,刀本身是没有罪恶的。”
谢晓荻反驳道:“可是刀却是不会收钱的。”
云彩霞道:“要钱和尚说自己收的钱全用来盖佛寺,不是为己所用,所以不怕有业报。”
谢晓荻一时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只得摇头道:“全是诡辩罢了。业报之事先不谈,他就不怕现世报吗?”
云彩霞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被杀之人的亲友会找他报仇对吗?”
谢晓荻点点头道:“是啊,总不会没有找他报仇之人吧?”
云彩霞叹道:“起先是有,后来就没有了。”
谢晓荻道:“都被他杀了不成?”
云彩霞摇头道:“也不能说都被杀了。但是,当‘顶破天’蓝壮、‘五湖散人’张陵还有‘平城王’胡不可先后死在他手上时,就再也没有人敢找他报仇了。”
“‘顶破天’?”谢晓荻倒也听说过蓝壮的名号,“他不是铁头功甚是厉害吗?”
云彩霞道:“要钱和尚在他头上抓了一把,蓝壮的脑袋就只如其姓、不似其名了。”
“什么玩意?”谢晓荻没听明白云彩霞说些啥。
“我是说,蓝壮的脑袋被要钱和尚抓过后,就一点也不‘壮’了,只剩下‘烂’了。”云彩霞苦笑道。
“他手上的功夫有这么厉害?”谢晓荻也有些吃惊。
云彩霞道:“蓝壮的武功虽算不上一流,但他的铁头功着实了得,要是从别的地方着手也就罢了,这要钱和尚偏偏就从他最强的所在下手,你说他手上功夫如何?”
谢晓荻并不答话,眼睛紧紧地盯着要钱和尚的那一双手。
云彩霞又道:“‘五湖散人’张陵以‘擒龙手’成名武林,他和要钱和尚交手只三招,便被对方扭断了双臂和脖颈。”
“那胡不可又是怎么死的呢?”谢晓荻问道。
云彩霞答道:“胡不可属下众多,他得知要钱和尚要杀自己,便整日龟缩不出,结果一天突然暴毙于密室之内,后背上留有一个大大的手印。至于胡不可到底是不是要钱和尚所杀,旁人也只有猜测了。”
“难道就没有人管上一管,任由这个和尚为祸下去吗?”谢晓荻颇感不忿。
云彩霞脸上多少显露出几分惭愧之色,缓缓说道:“只要给得出大价钱,就能买的动要钱和尚替自己卖命,我想许多人不但不愿意找要钱和尚的麻烦,还想请他来解决麻烦,他既然坐在正中,说明必然是谭放鹤请来的。因为这和尚除了收钱杀人和自卫杀人外,并不滥杀,许多人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云彩霞倒不是怕这和尚,只是她向来自重身份,不愿和这名声不佳的和尚纠缠。
谢晓荻见了云彩霞的表情,心想:“你肯定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了,我给你留点面子,这话也就不问你了。”
云彩霞见谢晓荻没有追问下去,心中略宽,便想借机岔开话题。她转眼向一旁望去,发现在正中五席的最右一席也有人落座,遂向谢晓荻问道:“你看另一边那人的武功如何?”
谢晓荻向云彩霞所说的位置望去,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道人刚刚坐定。此人面如古铜,浓眉大眼,一部络腮胡须蓬蓬松松,显得不怒自威。这道人穿了一身蓝布道袍,腰间挂了把柴刀,不知是何用处。
“这道人武功不弱啊,应该是外门刚猛一路的武功。”谢晓荻上下打量了那道人几眼,“那柴刀莫非就是他的兵器?”
云彩霞点头道:“他是富春山朝阳观的玉玄道人。此人过去是个樵夫,在山上砍柴近二十年,他每日里除了砍柴外,经常去听朝阳观的道士讲道。年深日久,他不仅精通道法,而且还在砍柴的过程中自悟出一套刀法,现在已经是朝阳观的观主了。”
谢晓荻点了点头,又向云彩霞问了在座的几人的情况。云彩霞大半知晓,也有少数几人并不熟悉,不知是何武功家数。两人正说说谈谈,就听得后堂脚步声响,三人缓步走入了大厅,为首的老者腰杆挺直、精神矍铄,正是北派丐帮的帮主谭放鹤。
众人见状连忙纷纷站起和谭放鹤打招呼,一时间大厅中吵吵嚷嚷、人声鼎沸。谢晓荻见众人都站了起来,也就随着站了起来,只有云彩霞端坐不动,好在她坐在最后一排,身形被前面的众人挡住,倒也不显得扎眼。
谭放鹤向大厅中众人连连抱拳,口中笑着说道:“诸位、诸位!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多礼数,快快请坐,快快请坐!谭某还有话要讲。”
众人听了此话纷纷归座,一时间椅子拖拽声响成一片。
谭放鹤待众人坐定,这才走到正中的坐席,同时招呼身后的二人分左右入席。
“今日是小老儿的父忧母难之日,承蒙各位朋友百忙中到此为谭某捧场,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谭放鹤清了清嗓子,开始致辞,无外乎是些承蒙赏光、同祝多福多寿之类的客套话。众人爱听的、不爱听的,都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谢晓荻感到气闷,不禁打了个呵欠,却恰恰被谭放鹤看了个正着。
“此人不知是谁的弟子,这等不知礼数?”谭放鹤心中嘀咕,脸上依然面带笑容,继续侃侃而谈:“……总之,我们丐帮能有今日,也全靠各位朋友帮扶。今后,还望诸位多多照应各地的丐帮弟子,让他们能有口饭吃。”
众人闻言连忙表态,什么“言重了”、“那是自然”、“还要请谭帮主多照应”之类的,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谭放鹤待众人说完,这才继续说道:“当然了,以后江湖上有什么用得着我们丐帮的地方,诸位随意差遣便是,丐帮弟子自当尽力。”
这话刚一说完,又是一阵“不敢不敢”、“谭帮主客气了”之类的表态。
“今日堂上的朋友之间有旧相识,也有闻名却未见过面的,人多时少,我就不一一饶舌介绍了,这里请大家认识几位好朋友。”谭放鹤说着话将头微微转向了右面的一位中年人。
此人五短身材,肤色黢黑,面上一副精明干练的神气。他听到谭放鹤说到自己,便站了起来,冲着席间众人抱拳示意。众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谭放鹤笑着说道:“这位是我的好友,隆盛镖局的苏德信总镖头。隆盛镖局是中原五大镖局之一,我也就不用多费唇舌了。虽说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贵重之物也不怕遗失,但如果亲朋有什么黄白之物要运送的话,可以找苏总镖头帮忙,我让他给大家个折扣。”
众人一听轰然大笑,连连称好,苏德信也是满面堆欢,冲着众人又施了几个礼,这才重新坐下。
“谭放鹤还帮人做买卖吗?”谢晓荻看了谭放鹤的举动,不禁撇了撇嘴,小声向云彩霞问道。
云彩霞笑道:“北派丐帮与南派丐帮不同,帮中弟子都以乞讨为生,向来不做买卖。但我听说,这苏德信和谭放鹤交情甚是不错,他们隆盛镖局走的许多镖,都得到了北派丐帮弟子的照应。苏德信这人自然懂得投桃报李,给谭放鹤的好处应该也不少。谭放鹤为了对付南派丐帮,财力支撑也是必不可少,所以今日就帮着苏德信开始招呼生意了。”
谢晓荻多少有些不屑,接着说道:“既然如此,还说什么帮中向来不做买卖?南派丐帮是明着开窑子,他这里却是偷着做暗娼罢了。”谢晓荻只顾着和云彩霞说话,却没注意控制说话的音量,语调越来越高,特别是最后的“暗娼”两字声音颇大,许多人都听到了,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谢晓荻自知失言,连忙闭起了嘴。云彩霞开始还暗暗好笑,想看谢晓荻的笑话,结果却发现众人瞅了谢晓荻的几眼后,眼光却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而且神气古里古怪。云彩霞转念间已猜到了众人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勃然大怒。但她怒归怒,却也不好就此发作,因为毕竟旁人并未说什么,她要发作起来,反而更像是不打自招。
谢晓荻发觉众人的目光转了向,心中暗暗好笑,心想云彩霞要是因此和众人动起手来,自己就能借机脱身了。可是,出乎谢晓荻意料的是,云彩霞居然忍了下来。谢晓荻暗叫可惜,但也不敢继续借题发挥,只得另找机会。
谢晓荻的“暗娼”二字,也钻到了谭放鹤的耳朵里面,接着在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中不停游走,差点将谭放鹤的一对眼珠子震出眼眶。好在谭放鹤武功不凡,急忙闭目运气将眼珠拦在了眼眶内,这才及时避免了双目失明之虞。
谭放鹤闭目片刻,定了定心神,缓缓将眼睛睁开,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有意不向谢晓荻的方向看去,对着大厅内的众人继续说道:“还有一位朋友,想必许多人也是相熟的,他便是如意堡的欧阳堡主。”
坐在谭放鹤左侧之人听到此言也站了起来,冲着大厅中的众人拱了拱手,接着便坐下了。有人本想和他打个招呼,却想不到他一语不发,只好做罢。
谢晓荻听到“如意堡欧阳堡主”几个字,心头陡然一震,急忙仔细观瞧,只见这人身材高大,大约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前额高高凸起,两腮深深凹陷,下巴还有些前挑,一双眼睛虽大,但却是眼白多、瞳仁小,目光倒是炯炯有神。
“这人就是欧阳断吗?”谢晓荻小声向云彩霞问道。
云彩霞摇头道:“欧阳断我没见过,但听说他已经瘫痪在床多年了,此人看年纪比欧阳断要小一些,应该是他的弟弟欧阳续,现在在如意堡任副堡主一职。”
谢晓荻因杀死欧阳天石和无量门结怨,想不到今日却遇上了如意堡的人。谢晓荻虽听说欧阳断和欧阳天石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但想到人家毕竟是骨肉至亲,欧阳天石死在自己手上,却不知欧阳断对此事是否知情,又对自己是何态度。谢晓荻心中惴惴,不由得多看了欧阳续几眼。
欧阳续仿佛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转头向谢晓荻这边望了过来,谢晓荻见状连忙把目光移开。欧阳续向这边扫了几眼,一双大眼在云彩霞身上停顿了片刻,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谢晓荻见欧阳续不再向这边瞅,便继续向云彩霞问道:“如意堡的欧阳断、欧阳续武功如何啊?”
云彩霞想了想道:“欧阳断的武功甚高,当年曾和商纣有过一场较量,据传两人斗了个两败俱伤。商纣几年后重出江湖,欧阳断则一直卧病在床,还听说前些年被他的逆子气得瘫痪了。欧阳续当年武功不及其兄,但近年来突飞猛进,恐已不在欧阳断之下。目前如意堡中,欧阳续的武功应该居首了。”
谢晓荻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这欧阳续在江湖上声誉如何呢?”
云彩霞道:“当年,欧阳断在江湖上颇有清誉,和各大门派的掌门都有不浅的交情,其中不少人曾得到过欧阳断的助力,如意堡正厅上的‘古道热肠’之匾,就是几大门派联名所赠。欧阳续在江湖上本没有多大名头,平时也绝少涉足江湖之事,但欧阳断受伤卧床后,如意堡得以声名不坠,全赖此人主持大局,想来也非泛泛之辈。”
谢晓荻道:“云姑娘,你方才考较我的眼力,此时我倒要问问你了,你觉得咱们刚才所说的这些人之中,谁的武功最高呢?”
云彩霞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武功高低,虽说从眼神举止上能够看出些端倪,但除非是两人相差悬殊,否则也不是轻易就能看出高下的,还是须得比试过后方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