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荻知道燕云鹏没有认出自己,而云彩霞就在自己身侧,他也并不急着贸然上前相认。
谢晓荻看了燕云鹏几眼,发现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一旁两人身上,多少也有些奇怪,便顺着燕云鹏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两人身上的衣服多处打着补丁,显然是丐帮弟子。这两人岁数均已不小,看年岁都在五六十岁左右。其中一人满面红光,腰杆挺直,背上背负了八只小小的口袋,显然是一名八袋长老。另一人一头花白头发,脸上疙里疙瘩的,容貌却瞧不太清楚。最令人奇怪的是,这老者背上居然一只口袋也没有。
“云姑娘,”谢晓荻不明所以,决定向云彩霞求教,“对面第三排正中位置的两个丐帮中人,你可认识?”
云彩霞闻言向对面望去,口中答道:“正中好几席都是丐帮弟子,你说的是哪两个啊?”
谢晓荻道:“就是那两个老者,一个背上背了八只口袋,另一个却一只也无。”
云彩霞这才发现谢晓荻说的两人是谁,她瞧了几眼后说道:“那个背着八只口袋的,自然是北派丐帮的八袋长老了,地位仅次于护法长老,我瞧那人的形貌,应该是乔愁。至于另外一人嘛……”
“另一人又是谁呢?”谢晓荻也在盯着那人,“怎么一只口袋也没有呢?”
云彩霞道:“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照理说,谭放鹤的寿宴,丐帮中能入席的必定是有身份之人,我方才看了一下,除了几个五袋、六袋随行弟子外,多数都是七袋弟子和八袋长老。此人一只口袋也无,居然和八袋长老同桌入席,确实有些蹊跷。”
“听你这么一说,看来这人你也不认识了?”谢晓荻问道。
云彩霞道:“过去认不认识不好说,现在是不认识。”
谢晓荻奇道:“此话怎讲?”
云彩霞道:“你看不出来吗?他是经过易容的。”
谢晓荻被云彩霞这一提醒才发现,这人脸上的疙瘩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用了些易容之物添上去的。但是此人的易容手法也算是颇为巧妙了,不细心观察根本发现不了破绽。
谢晓荻问道:“他为何要易容呢?”
云彩霞笑道:“你却为何要易容呢?”
“我易容是为了避仇家,”谢晓荻摇了摇头,“再说这寿宴我又不是心甘情愿来的。他是丐帮弟子,却为何要遮掩相貌呢?要是怕仇家的话,不参加不就完了嘛。”
“谁说他一定是丐帮弟子了?”云彩霞眼睛仍落在那人身上,“或者说,谁说他一定是北派丐帮的弟子了?”
谢晓荻闻言心中一动,小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人是南派丐帮的卧底?”
云彩霞道:“这却不好说,但你注意看他的眼神。”
谢晓荻仔细瞧去,发觉那老者一直半闭着眼睛,偶一抬眼,便见他双目如灯,眼神中英华内敛,显然是内功修为极高的高手。
“发现了吗?”云彩霞说着话将目光收了回来,“易容术并非万能,虽说可以改变形貌,却改不了眼神。虽说仅凭眼神也无法完全断定武功高下,但我估计此人仅就内功修为而言,在北派丐帮中已能和谭放鹤匹敌。如此高手,怎会在帮中默默无闻,连个一袋弟子都不是?”
谢晓荻点了点头,也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问道:“由此可见,此人应该是来和谭放鹤为难的了?这样的话,那八袋长老莫非也是叛徒?”
云彩霞道:“这其中情由到底怎样,我也猜不透了,不能仅凭揣度就妄下定论。此事与你我无关,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谢晓荻点了点头,心中暗想:“燕小狗怎么来这寿宴呢?而他为何又要盯住那两人呢?”
谢晓荻正寻思间,就见有一个富家翁般的华服老者走到燕云鹏身旁坐定,不知在和燕云鹏说着什么。
“云姑娘,那个刚刚坐下的华服老者,你可认识?”谢晓荻又忍不住问道。
云彩霞行走江湖多年,虽不和南北丐帮打交道,但对丐帮中成名人物的样貌,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她听到谢晓荻的问话,便再次向对面望去,口中答道:“那应该是北派丐帮的护法长老夏方成了。”
谢晓荻道:“他是护法长老?丐帮弟子不是行乞的吗,这人怎么穿得跟个富翁般?”
云彩霞笑道:“你以为乞丐就真的没钱啊?有些乞丐比寻常人家富得多了。行乞之时,他们当然要穿破衣烂衫,但不乞讨之时,又何必非穿破衣不可?你看那门前迎客的弟子,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丐帮中有身份地位的人,早已不需要亲自行乞,也就无需再穿破衣了。只是,有些人喜欢在衣服上打上几个补丁,以示自己不忘本罢了,但也是做样子的居多。”
谢晓荻点头不语,心想:“燕小狗怎么和北派丐帮的护法长老搭上了线?如此说来,他盯住那两个人,看来也是北派丐帮的安排了,想必北派丐帮也察觉到了这两个人的蹊跷。”
谢晓荻想到此处,便不再继续关注这几人,而把目光又转向了其他众人的身上。他想既然燕云鹏来了,那杨天心、卫玉燕和高可攀等人也有可能在此。
谢晓荻的目光在大厅里转了几圈,却并未发现杨天心等人,心中顿感失望。谢晓荻并不知道,杨天心和高可攀也来了,但却都已易容,谢晓荻只顾着找熟面孔,自然就没有发现两人的踪影。
“找谁呢?”云彩霞见谢晓荻还在张望,心中突然升起了几丝警觉之意,暗想这小子是不是又想捣鬼,“看到熟人了吗?”
谢晓荻心中一凛,心想此时自己尚未将穴道中的内力完全化去,可千万不能让云彩霞看出破绽,连忙掩饰道:“今天来的江湖人物甚多,我想看看都有些什么成名的高手,以后行走江湖遇上了,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云彩霞听谢晓荻说得在情在理,便点了点头道:“你初出江湖,这里的人物恐怕大半都不认识吧。只是,我看这里成名的虽多,高手却寥寥无几。”
谢晓荻心想:“你位列方外五大神剑之一,多少名门大派的掌门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这些人的武功你看不上眼,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云彩霞见谢晓荻神气古怪,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随即解释道:“我不是说武功不及我的就不算高手,我的意思是说,来给谭放鹤捧场的,主要以江湖上帮会、教派的人物居多,并没有少林、武当、昆仑、崆峒等诸家名门大派的首脑人物,有些人名头虽然响亮,但功夫却不怎么样。”
“名门大派就自命不凡,不给别人面子吗?”谢晓荻听了有些不忿。
“话也不能这样讲。”云彩霞也在思量其中的道理,“少林普海老成持重,不用说是寺内的僧人,就是俗家弟子也严加约束,极少参与江湖上的事务,不来拜寿也是常理。我原以为普照可能会来,但最近却听说普照突然回了少林寺,已经多日不闻他的音讯,却不知是否是因为普意之死的事情……”
谢晓荻听了云彩霞的话,心中立即像潮水般澎湃涌动,但面上仍不动声色,也不接茬。
云彩霞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武当派掌门铁真人得了重病,两派弟子为了掌门之位正在明争暗斗,自然也不会来了。崆峒派和北派丐帮交好,但听说沈鸿飞一家横死,展鸿途突然失踪,就连白眉叟也为此事下山,云鸿雁要在山上主持大局,也就不会来了。我本以为白眉叟能到这里来找谭放鹤打听消息,看今日的情形,他也不会来了。”
谢晓荻心想:“白眉叟早就来了,谁叫你当时点住了我的穴道,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了,免得节外生枝。”其实,云彩霞的想法本也没错,白眉叟来到汝宁府确有找谭放鹤帮助打探消息之意,但由于遇见了白嗣源,得到了关于无量门的重要消息,自然也就先把谭放鹤放在一边了。
云彩霞接着道:“昆仑派和北派丐帮素无交情,谭放鹤应该没给他们下请帖。谭放鹤这次做寿,摆明了是要对付南派丐帮,许多门派恐怕都不愿介入其中的纠葛,我估计原因主要还是在此。”
谢晓荻点头道:“这道理我明白,但也不能说席间就没有高手啊,你看对面第一排五席上的那人武功怎样?”
云彩霞抬头看了看谢晓荻所说的位置,只见第五席上坐着四人,她也不问谢晓荻说的是哪一人,目光直接落在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这人相貌古雅,三缕黑须飘洒胸前,身着青衣,腰间佩戴着一柄细细的长剑,正在自斟自饮。
“你小子眼力不错嘛,这人自然算得上高手了。”云彩霞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中颇有嘉许之意。
谢晓荻的眼睛不离那人的长剑,口中说道:“他的剑如此细,想必是以刺击为主,出招定是迅疾异常。”
云彩霞有神剑之称,对用剑的高手自然了若指掌,她听谢晓荻这么一说,便淡淡地道:“‘无影剑’的剑法,自然是很快的了,只可惜他还未练成无影剑气,不然足可以和我斗上一斗了。”
“‘无影剑’?”谢晓荻一愣,“杜松涛?他不是在广信府吗,怎么也和北派丐帮有交情?”
云彩霞语气依旧淡然:“北派没有、南派却有,今日的宴会,恐怕真的很精彩了。”
谢晓荻点了点头,转头看到有个和尚已经坐在了正中五席的最左边一席。这和尚年纪虽不甚大,但却满脸苦相,额上、眼角全是褶皱,嘴角自然下垂且歪向一边。那和尚刚坐到了席上,便开始用手抓东西吃,别看他生得瘦小枯干,双手竟大如蒲扇,一把抓去,半盘糕点就收入手中,接着往口中一松,那些糕点便瞬间消失不见。要不是看到他喉结上下移动,还真以为这些糕点被他藏起来了。
“这和尚是什么来头?”谢晓荻目光落在了那和尚身上一袭破烂的僧袍上,“莫非也是丐帮的人吗?”
“他?”云彩霞笑了笑,“你别看他穿得破烂,他可是个大财主。”
“大财主?”谢晓荻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他这个打扮的财主吗?”
云彩霞道:“包子有肉,不在摺上。没听过这句老话吗?”
谢晓荻摇摇头道:“老话虽听过,但他是包子吗?我看他没有多少肉,脸上褶倒不少,与其说是包子,倒不如说他更像个山核桃。”
云彩霞被谢晓荻这话逗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接着说道:“终南山的要钱和尚,怎么会没钱呢?你没听过他的名号吧。”
谢晓荻却没听过此人的名号,接着问道:“要钱和尚?他是干什么的?也是要饭的吗?”
云彩霞道:“要钱和尚只要钱、不要饭,只要你给他钱,他就替你超度别人。”
谢晓荻不屑道:“他给死人念经,又能挣几个钱?”
云彩霞道:“要钱和尚超度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活人,活人也能超度吗?”谢晓荻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云彩霞冷冷一笑道:“活人他能不能超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位要钱和尚是把活人先变成死人,然后再超度。”
谢晓荻皱了皱眉道:“那他不就是个杀手吗?还做和尚干什么?”
云彩霞道:“此人自幼出家,早年立下宏愿,要凭一己之力化缘筹资修建五十座庙宇,至于后来为何做了杀手,这就不得而知了,想来是化缘的钱不好挣吧。”
谢晓荻“哼”了一声道:“那他怎么不直接去抢?”
云彩霞道:“他说掠夺人的钱财乃是恶行,自己断不肯为。”
谢晓荻冷笑道:“难道他收钱替别人杀人,就不是恶行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