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果然是小姑娘的脸说变就变,一连八天的大雨过后不过是一日的时间便迎来了晴朗。在洪水之后的第三日日头高悬,灿烂阳光倾洒在这一片千仓百孔的大地上。
杨仲眯着眼看着宣韶宁,自从他自报家门之后杨仲便回忆起了当初在封居城的点滴,说起来宣韶宁还可以算得上是杨颉的救命恩人之一。
“你怎么会出现在华州城?从漠北过来这一路上你竟然都逃过了下唐人的眼睛?”
“将军,末将早在十日前就出发了,且这一路上不是只有我一人。”宣韶宁朝一丈远的两人喊了一声,在答应之后两人缓缓走过来,杨仲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名妇人带着一名少年。
妇人的身量看上去要比一般人还要强壮,尤其是她那一张脸涂着浓厚的胭脂水粉和唇红,可是下巴的位置却一点也隐藏不住那青青的胡渣,当然还有就是他脖子处的喉结。
再看那名少年,明眸皓齿、青春无限,虽然是一身的粗布衣服但是那逼人的活力根本掩饰不住。少年依偎在妇人的身边,面对杨仲没有一丝的怯色,眨巴着一双澄清的眼睛直视对方。
若是从背影来看,这一对人看着有些像是母子,可是杨仲看上两眼就知道这妇人分明就是男子假扮的。
“你们俩也是玄甲军的人?”杨仲问道。
妇人开口了“杨将军果然好眼力!我们是靖义军,末将段朗!”
少年立刻跟上“末将纪问寒参见将军!”
杨仲摆摆手“就你这模样,别说说眼力好,随便找一个人来也能看出来你是个男子,真不知道下唐人眼睛都瞎了么?”
“将军,我们当日亲眼所见了华州城的遭遇,这两日我们也是尽力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将军.......”
杨仲直接打断了宣韶宁的话说道:“一定是萧云祈吩咐你们来的吧。你们眼下可是朝廷认定的逆党,你们竟然还敢回到华州来,你们汲不怕我立刻派人将你们抓起来扭送京城?”
“将军若是要这么做方才就已经喊人了,也不必等到现在了。”宣韶宁说道:“将军,不论是玄甲军还是靖义军,将领还是同样的一批将领,将军同我们打过这么多次的交道了,将军难道自己没有一点的判断么?”
“人心都是会变的,当初我认识的人难道就能保证一直都是我认识的么?”
“将军说的有理!人心难免善变,在不同的情形之下受人事所迫总是会改变原本的心志的。这不就是佛家所说的‘不忘初心’么?能做到这点着实不易。靖义军的全部将士们从来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初心,这一点将军现在若是不信,我
依旧坚信日后将军一定会相信的。”
“你就直说你们今日出现在华州究竟有什么目的?”
“将军,大梁早在去年就已经必须面对生死存亡的重大抉择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家国可是有什么明显的好转么?华州成为一片泽国,就连京城也受到牵连,再看并州城外已经集聚了下唐真正的水师主力,一旦他们发动进攻,将军认为凭借着目前京城的兵力能抵抗到几时?”
“这些事还不需要你们来操心,你们该担心的是自己。北面有西凉、南面有下唐,就连朝廷都以你们为敌,你们的处境不是比我们更加的艰难?”
“将军能这么想就说明末将此行不虚了!”宣韶宁来了精神,“将军在这个时候还能为我们考虑足可见将军其实在内心并认同我们是叛军的。将军,我们究竟是否是叛军,时间会证明的,大将军之所以派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帮助将军的。”
“帮助我?就凭你们三个?”杨仲气到发笑,“一个老头、一个妇人加上一个少年,你们三个能帮助我?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儿还是你们当自己是孔明在世?”
“将军”段朗说话了,杨仲一看他那红扑扑的、极为不协调的脸蛋就急忙转过视线,多看两眼真的是连午餐都吃不下了。“我们能做的事儿可是很多的,那些不能在明面上做的事儿我们都能做。”
“将军,这洪水过去已经两日了,按照惯例将军早该回到京城去复命了,要亲自向皇上解释这一切,可是将军还逗留在华州城,将军难道就不考虑自己的后路么?”
宣韶宁说的这些杨仲早就思考过了,根本用不着他这么一个外人来提醒自己同时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也没必要告知这些人。
“这些事我只有安排,不需要你们来插手。你们速速离开,不然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杨仲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可是宣韶宁从来都不会轻易放手的,他还是坚持要继续劝解。看着杨仲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段朗开始担心起来,他想要上前拉扯宣韶宁,这个时候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顾鸿煊在关键时刻高声喊了一嗓子“回禀将军,朝廷派人来了!”
一听见朝廷来人了,杨仲立刻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不再搭理宣韶宁等人,急忙跟着顾鸿煊去城外迎接。临走的时候顾鸿煊朝宣韶宁试了一个颜色。
说是城外其实这个时候根本分辨不出哪里是城内哪里是城外了,洪水已经褪去的地方到处都是淤泥和残垣断壁,至于那些洪水还没退却的地儿那极目所见的也就是浑浊的水面了。好在靠近官道的这一面东北面受灾是比较轻的,相较于全城来说可以算是程度最轻的一
处地方了。
皇城来的传令官下的马来,一双脚立刻就陷进了淤泥之中,他立刻皱起了眉,这一双崭新的官靴算是毁了。再看看这华州城一时半会的是找不到能落座的地儿了,唯一能让他满意一些的地儿便是杨仲没有让他等太久。
“杨将军”传令官的语气带着不友善,“这一片景色可是要比战报里更加的不堪啊,老奴也不知道这回去该怎么同皇上回复。”
杨仲先是朝着更远处看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人之后方才带着笑容,摸遍了自己的衣衫也没能找到任何的银钱,只好将视线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顾鸿煊得到的不过是顾鸿煊的尴尬一笑。当初那洪水是突然来的,逃命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记得留下一些财物,眼下真的要用的时候才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公公这一路上甚是辛苦,公公也看见了华州城的惨状,末将既然领命镇守华州便绝对不可以在这关键时刻离开,待一切情况好转一些了,末将便立刻回京去领罪。”
传令官撇着嘴冷笑一下“杨将军也是朝廷的老人了,连这些规矩都不知道,只怕等将军回京之后皇上可是不会轻饶了。杨将军,这是朝廷的诏书,这就交于你了,老奴也不再浪费时间了。”说完,传令官将诏书推到了杨仲的手里,然后翻身上马,这么一动,官靴上带起的泥土又溅了马匹一身,传令官再也难掩嫌弃的表情,调转马头便沿着官道飞奔而去。
“将军?”
杨仲抬手制止了顾鸿煊,他站在原地打开诏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中的内容同自己所料的相差不大,若说有什么超过自己的预料的,那便是其中的言辞更加的激烈,列出的罪状也更加的多。
顾鸿煊想要凑上来偷看一眼,杨仲立刻合上诏书说道:“朝廷降罪我自会一力承担,眼下还是救灾为第一要务。”
“末将原以为朝廷至少会委派救灾的人前来帮忙的,竟然只有这么一个阉人来趾高气扬了一番,真真是令人寒心!华州的位置如此重要,朝廷不会不知道的,这都已经是两日了,竟然没有派出任何的救灾车队,这是打算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了么!”
“朝廷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杨仲瞪了顾鸿煊一眼,“你也是军队里的老人了,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可是,将军........”
“行了,华州我们绝对不可以放弃,让你召集广远军将士的事儿做的怎么样了?”
“除去阵亡、逃散、受伤的还剩下原先的六成军力。目前末将已经将他们全部重新集结了。”
“那就好!我们还是回去再见见那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