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落雨声特别的响亮,这两座城池之间的小客栈原本就简陋,屋檐上的都采用了民间简易的灰泥瓦,这种瓦片全都是由普通的黄泥烧制,因为没有什么严格的工序要求于是成品大多都是空心的,不但脆弱还在打击的时候发出响亮的声音,此时小客栈的屋檐就正在遭受着雨点的打击,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蹩脚的演奏。
如此的环境下一宿没睡的江维桢愣是没有醒过来,趴在床上,涎水从嘴角一直流到了枕头上,亮晶晶的一片。沈铭就不同了,同样是一宿没睡,在回来之后他不过简单的和衣而眠了一个时辰,起床之后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便别这落雨声给吸引了。
吱呀,沈铭打开了房间的窗户,外头的雨势已经是很大了,大到路上的行人都快要看不清了,沈铭能看见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耳中听见的便是哗啦啦的叫声。
“这是......什么时辰啦?”终于,江维桢被吵醒了,若是打开窗之后这么大声都不能将他吵醒那他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江维桢擦擦嘴角问道:“沈师傅这外头是下大雨了?”
沈铭让开身子将窗户完全展露在江维桢的面前,江维桢一看见这瓢泼大雨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扯着嗓子喊道:“天哪!这春雨也来的太急了吧!”
饶是沈铭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是对江维桢的行径感到有些懵懂,他被江维桢直接推到了一边,然后这个平时的文质彬彬的书生双手紧紧抓住窗棱,然后带着极为惊恐的神色吼道:“今早我们回来的时候不还是阴天的么?这会就下这么大的雨了,这......这超出了我的预料啊!”
这是没见过大雨还是怎么的?沈铭都差点被江维桢给逗乐了,没等他的笑容展露在脸上他便开始意识到江维桢如此失常的表现背后的原因。
“沈师傅我得立刻去湟水看看!”
江维桢也不管沈铭了,穿好鞋子就跑下楼,在小客栈的门口直接被大雨给淋了回来。顿时一把伞撑开在他的头顶,江维桢扭头看过去只见沈铭撑着伞站在自己背后。
哎哟,自己真的是脑子一团浆糊了,这么大的雨竟然都不打伞就埋头跑出来。此刻江维桢看着沈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沈铭将伞递到了江维桢的手里说道:“这么大雨,打好伞,不然淋湿了身子你只怕是要感染风寒了。”
沈铭率先走入了大雨中,江维桢急忙脱下自己的布鞋塞入怀里,赤着脚就跟上。一进入大雨之中便是对人的全方位的考验,首先就是眼力,明明沈铭也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位置,可是江维桢几乎只能凭借着沈铭的蓝色长袍来分辨。好在沈铭今日穿
的是一身深蓝色的袍子,若是换做了平日里最常穿的月白色,那江维桢就彻底抓瞎了。其次就是耳力,这哗啦啦的声音一直充斥着耳朵,根本没有一时一刻的停止,除了这哗啦啦的雨声几乎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在眼力和耳力的双重折磨下,江维桢每走一步都是耗费心力。因为大雨此时的街道上已经开始积水,原本这些不属于官道的泥巴路就是坑坑洼洼的,晴天的时候感受不到,一旦下大雨之后就得小心翼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江维桢已经脱掉了鞋子,走起路来更加的缓慢,可是他又心急,万一和沈铭走散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江维桢一时心急连忙加快脚步跑了几步,就这几步他就踏进了一个深坑之中,脚脖子一歪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进泥水之中。江维桢感觉到自己的腰间被人给搀扶了一把,原本倾倒的身子顺势就倒进了沈铭的怀里。
这......江维桢自问也算是一个大老爷们了,这接连两次一次比一次尴尬让他臊的脸颊通红,急忙起身道谢。沈铭倒是回答的很是平静,“没事,这么大雨走路一定要小心的。你为何将鞋子脱掉了,赤脚容易受伤的。”
“这布鞋本就不防水,踩进泥水之中也就彻底废了。我这刚买了两个月,有点不舍得。”
沈铭笑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接下去的路他明显的放慢了脚步,越是靠近湟水,路变得越是难走,沈铭甚至直接搀扶着江维桢,两人一同手牵着手走过。
在漫天暴雨的冲刷下,湟水已经不是原来的湟水了,原本就宽阔的河面简直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浊浪翻涌。江维桢最在意的便是对岸的并州城,他站在高地之上努力的眺望,可是不论他如何的努力根本看不见对岸的情况,能看见的还是一团团白色的雨雾。
“我知道你在担心了什么了。”
“若是这雨势再这么下去,对于华州和京城来说都不是好事!”
“湟水是从京城背后的山上发源的,从地势来看原本就是京城位置最高,这湟水就算是水量增大也不至于倒流入京城的。”
“京城的地势的确是最高的,可是沈师傅,我怀疑下唐人的目标根本就是华州。”
“华州?华州的地势........”
沈铭一时间陷入了思考,他想要看看在不远处的华州城池,可是浓重的雨幕阻碍了他所有的视线。江维桢大声说道:“沈师傅,华州大家都以为地势是高过并州的,其实不然,华州的地势其实是同并州一样高低的,之所以人们会有华州地势更高的错觉,全在于湟水的走势。”
沈铭被这么一提醒开始明白过来,
他再看向湟水体会更加的直观了。的确人们在判断地势高低的时候总是会将一个固定的地点作为比较,在并州和华州之间最好的设定物就是湟水,湟水若是一个平面,那么并州就地势低一些而华州地势高一些。可是若湟水原本就不是平的呢?
河流的走向虽然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但那只是人们肉眼来判断的,其实河流的底部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之下已经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就拿这湟水来说,几乎是每隔两年就会出现一次大的汛期,这个时候的水量是非常充沛的,河水的冲刷会带走不少的泥沙,这些泥沙一旦堆积在河底便在无形之中改变了原本的河道。若是水流不均匀,那么泥沙便会更多的堆积在一个位置上,久而久之,这个位置就慢慢抬升起来,若是泥沙都堆积在靠近并州一侧,那么其实并州城外的河道是很深厚的,同样的水面下并州一侧的下方更多的是泥沙而华州的水面下方更多的才是真的河水。
“这么复杂的情形,若不是亲自下到湟水里怎么能知道?你的判断准确么?”
“沈师傅,说到武力我的确是一窍不通,但是说到水利我可是很懂的。初步判断河道并非一定要下潜入水底去看,昨夜月光正明,我看对岸的那些下唐舰船就做了这样的推想。”
“下唐的舰船?此时这些舰船应该都沉在河底了吧?”
“那才是最糟糕的!”
“为何?凿沉了舰船对我们该说是好事啊。”
“大谬啊!哎呀,那些沉船反而会保护并州的!至于其中的详细原因我在路上再和你细细解释,咱们目前必须立刻回京!”
“这么大雨对我们的行程可是大大不利。”
“再不利也等不及了,等到下唐人真的开始行动了,对于华州来说一定是一场灭顶之灾!”
江维桢拔腿就朝着小客栈跑去,俩人费劲力气赶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显然此时的雨势依旧没有减小的趋势。在江维桢的坚持下,沈铭高价雇佣了两匹骏马,两人也就顶着雨幕开始朝着京城奔驰而去。
此刻站在并州城头的庸无睚看着这连绵的雨幕,不自主的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真的是天助我也,这一次连老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杨仲啊杨仲,你以为使出那种下三滥的小诡计就有用了?简直是自掘坟墓!很快你就会见识到上天愤怒的力量。
杨仲打了一个喷嚏,他已经打了几个喷嚏了,或许是着凉了,不过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这种糟糕的日子对于下唐来说也是不好受的,只要这雨没有停歇,他也就有一些能轻松点的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