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风声与杨立粗重的喘息声相互混杂。
大风漫卷起雪屑,擦过了他的脖颈。
这一个凛冬,直至如今,都未完全散去,人间处处都留有它肆虐过的行迹,下在震旦,漫卷向燕州郡的这场大雪,是凛冬在离开人间之时,留下的唯一一份礼物。
杨立脸颊发烫,脑子里转动着一个个与眼下战事不相干的想法。
他知道下雪了,这一场雪将令燕州郡即将面临的蝗灾减轻。
它来得很是时候。
燕地百姓要为这一场雪感激上苍。
已是初春时节,竟忽地下了这样一场雪……
当!
枪如毒龙,红缨疾飞,如同一颗魔头,枪刃直击杨立面门。杨立挥刀格挡,锋利刀刃在其真元加持之下,直接斩断了直戳而来的枪头!
杨立打蛇随棍上,欺身近前,一刀捅破了来敌的肚肠!
鲜血跟着喷溅。
杨立浑身浴血,连头发都被粘稠的血液打湿了,四周躺着一具具尸体,有敌人的,也有他手下亲军的。
青萍亲军的数量在急剧减少,而禁军的数量在最开始断崖式下跌之后,终于渐渐稳固下来,与青萍军的减员趋势呈相反状态。
“将军!将军!”
利盛领着仅剩的三十余亲卫围了上来,将杨立护在中间。
利盛的状态同样不轻松,亦是浑身浴血,身上留下了多处刀伤,随着他一次次的进攻,冲击,伤口经历着结痂又被撕裂的过程,不知道白流了多少鲜血。
“我们被围了,口子,有人把我们的退路完全封死了!”利盛焦急地向杨立汇报道。
杨立闻言,咧开嘴,却满嘴鲜血,牙齿都被鲜血淹没:“不必担心!”
“本将实在清楚完颜昊此獠——见小利而忘大局!”
“他如今,不过是觉得本将已是强弩之末,想要趁机将我斩杀于此——呵呵,我等每接近完颜昊一步,他便要惧怕一分。”
“待到我等来到其十步范围之内,他必定落荒而逃,连自己亲手得来的巨大优势也会亲手舍去!”
不得不说,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杨立的大脑依旧保持着清醒。
他清楚自己领着这些亲兵,脱离青萍军大阵已经太远距离,此时纵然有退路,也绝对回不去了——一旦自己领兵后撤,完颜昊便会如同得势的狗一般扑上来。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这便是完颜昊如今的主要策略。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振奋余下士卒的士气。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杨立抬眼一看,完颜昊的面孔在禁军的护卫下,在兵刃与衣甲中若隐若现,赵又灵的马车同样在禁军的包围之中。
看到那一驾马车,杨立清醒的思维便瞬间受到影响。
——纵是不能擒杀完颜昊,亦要当面质问她,为何如何对待我?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杨立看着面前一张张稚嫩却坚定的面孔,心中掠过愧疚情绪。
将军的愧疚,会随着将军越来越多地见到麾下士兵的死亡,而渐渐消减。
杨立希望记住这种情绪,记住自己犯的错。
“诸君,此时纵有恐惧,或欲退避,亦为时晚矣。今日,我等唯有背水一战,方能取得生机。此间事了,若本将与你等仍旧能活着回去,自会登门为今日失措,负荆请罪。”
杨立的这一批亲卫,皆来自于饱受祸难的燕州,来自于一个个化为废墟的村落,因为杨立的出现,他们的生活才有了新的希望,新的方向。
加入青萍军之后,他们父母家人的生活便被青萍镇代为照管,即便他们死在战场之上,不曾逃跑、背叛,他们的父母家人或是妻儿,都将受到很好的照管。
所以当下即便知晓自己很大可能会死在战场之上,年轻人们依旧毫不后悔。
“愿为将主效死!”
他们异口同声。
对此,杨立的回应只是做了一个手势——向前冲!
……
“长平公主意图离开马车,兄弟们拦住她!”
“拦住她!”
后方的禁军队伍里,出现一阵骚动。
有三五个禁军慌忙从喧闹的中心跑出来,大声向周围的禁军士卒呼喊,挥舞着手臂,请求他们的支援。
赵又灵的实力不弱,她若不愿被人控制,十余个禁军也休想拦得住她。
这种情况下,其他禁军的援助便尤其重要。
听到那几个甲胄整齐的禁军们的喊叫声,完颜昊皱了皱眉头,旋即不屑地冷笑一声:“她这是才反应过来?”
“杨立若是死在这里,可少不了这位大昭公主殿下的推波助澜。眼下想要反悔?已经晚了!”
“景虎!”
完颜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话音刚落,顿时意识到卓鲁景虎已被自己派去截阻杨立所部的后路,当下不可能响应自己的召唤,于是自嘲地摇头一笑,摆摆手唤来一个金国武士,以金人语道:“你领一些人去,将长平公主控制住!”
“是!”那名金国武士重重点头,旋即从完颜昊身边点走了五十余禁军。
从金国武士对待禁军的态度来看,则能看出他比大昭禁军地位要高一等,命令驱使禁军之时,如同驱使牛羊牲畜。
完颜昊下达了命令之后,便不再关注此事。
他眯着眼睛,继续关注前方的战事,看着杨立领着寥寥三十余人,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却犹如一只挑不出罐子的蛐蛐一样,有趣而弱小。
完颜昊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身边还有五六十余人的禁军护卫,这些人足够应对任何此时可能产生的变故——即便杨立侥幸冲至后阵,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以后阵这么多人的兵力,解决杨立将不费吹灰之力。
完颜昊没有注意到的是,先前大声呼喊,请求支援的三五个禁军之中,有一个擅自脱离了队伍,快步往他接近过来。
那名禁军戴着环颈重胄,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
由于他本就穿着禁军的服饰,其他禁军对此人也无有太多关注,哪怕其在后阵来回走动,其他人也不在意——毕竟,禁军的军纪也就那样,从来没有多么严明过,莫说随意走动,在禁军某个有名的勋贵营里,公子哥禁军们在整训时遛狗熬鹰也是常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