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之上。
金国使臣与大昭群臣有来有往,就大昭提出的诸多条件都一一应承了下来,令昭帝甚为满意,当即命人于禁宫之中,设宴款待金国使者,诸部上官陪同。
筹光交错之间,诸部大臣便将如何护送完颜稽康回归金国一事草拟了一个章程,经昭帝点头同意之后,于明日早朝之时,向群臣公布此事,大家再具体就章程细节一一商议确定下来。
……
当日饮宴,似杨立这样一个小官自是没有资格参与进去的。
纵使昭帝有心着杨立在旁随侍,要向金国使臣炫耀一番——此子正是擒拿你国谙班勃极烈之人,但金国使者此次进京拜见,礼数做得面面俱到。昭帝亦不好给他难看,只能按捺下这个念头。
于是,早朝之后,杨立便回去自己的居所用膳去了,下午还要赶往鸿胪寺例行办公。
不过离开皇宫之前,高公公透过手下小太监,给杨立传递了一个情报,这个情报教杨立心生警惕。
“晋王之死原是李明德那厮所为?”
“倒想不到这厮在挂檐城尚是一副忠心为主,甘为晋王走狗的作态,过了数月,竟有如此转变,敢手刃主上?”
小院之中,都邪听到杨立口述的情报之后,面上有一丝错愕之色。
苍树与文庸几人,对李明德何许人也却并不是很有印象,便没有参与这桩事,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都邪拧着眉毛,看向杨立,道:“此事与首领有什么关系?”
“李明德虽然做了咱们想做又做不得的事情,但若说与咱们有牵扯,就是无稽之谈了罢?这里面还有人想要做做文章?”
杨立摇了摇头:“高公公带来的便是这样一桩消息。”
“重要的不是我与李明德是否确有牵连,而是晋王那位生母——庄妃看起来,似乎很想我与李明德有所牵扯。”
“在她的设想里,我最好是与李明德乃是推心置腹的至交……”
“我们与她往日无怨……”都邪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想来,杨立都邪他们,与庄贵妃可真算不上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她唯一的儿子-晋王赵元睿,便是因为杨立与赵元直联手抨击,以致谋逆之事败露,之后才被昭帝褫夺王爵,关入宗人府。
正因赵元睿被压在了宗人府中,无人守卫。才被李明德抓到机会,逼其自缢而死。
“我不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
杨立笑了要,眼神幽深。
这句话用在晋王之死这桩事上,虽然多少有些不恰当,但实际情形却与之极为相似。
“宫廷暗卫司副首无忧,已被派往燕州调查我与李明德之间是否确有牵连一事。”杨立缓缓道,“不过想来,他是调查不出什么的。”
“高公公亦对无忧做了嘱托。”
“不过即便我等没有把柄落在皇帝、庄贵妃的手中,亦需保持警惕。庄贵妃既一心想教我为她死去的那个儿子陪葬,那我们少不了谋划一番。”
杨立看向都邪,道:“昨日,我与你所说,或许有人在庙堂之上举荐我,着我护送完颜稽康前往金国。暗中之人会趁此时机,在大昭境内截杀于我,纵不能杀了我,但亦要方便完颜稽康脱逃。”
“由鼎京至雁门关,途径两郡。便是逐鹿郡与关东郡。”
“逐鹿郡紧邻鼎京,暗中之人不敢在此处下手,如此一来,关东郡便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杨立手指轻敲桌面,目若深潭:“可知会天目,在关东布置人手,都邪,你随我同去金国。”
都邪点了点头:“本就该我去,自不会推脱。”
“若暗中之人真派杀手在关东拦截阻杀于我,其所派出之杀手,亦必为家族死士,从他们嘴里,恐怕套不出什么消息……”
都邪闻言皱眉:“纵是死士,亦是血肉之躯,百般刑罚用尽,某不信他们会不开口。”
杨立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总是为旁人办事的,何苦过于为难他们?”
“首领此言,便是迂腐,妇人之仁!”都邪不满地责备杨立道,“他们既然行阻杀首领之事,必是为了首领项上人头而来,对这等想要了自己性命的敌人仁慈,岂不是对自己残忍?”
杨立道:“你有所不知。”
“今之大昭,豪阀林立。”
“时间贫苦人家,若家中青年有幸修得上乘武功,除了上战场搏军功,以期出头之外,亦只有一条路可出人头地,沦为豪阀贵族门下走狗。”
“此时势也,非人力所能左右。”
“其实,如今大昭,又何尝是习武之人要受如此对待——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工匠农民,皆为下品,仅有的那一道鱼跃龙门之路,却只对少部分天才横溢之辈适用。更何况,如今科举亦被豪阀把持于手中,安插名额,徇私舞弊在考场之中大行其道。”
“这般境况之下,万民何其无辜。”
“豪阀何其可恨。皇帝何其昏庸。”
杨立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继而道:“既从那些死士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便要另辟蹊径了。”
杨立目光闪动:“庄贵妃与尹安背后之人,几乎是在一前一后对我出手,此二者之间,很难确定他们真没有什么牵扯。”
“明日早朝之人,尹安背后之人必定对我发难——或许不能称之为发难,应该是送予我一桩美差-护送完颜稽康回归金国。如此,我可借此确定此人身份。”
“而后便留苍树在这鼎京,暗中调查其与庄贵妃之间,是否有所牵连。”
“捏住这个把柄,含而不发,亦要教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一番话交待下来,杨立已经确定了两个重要的打击目标。
一则是庄贵妃。
一则为指使尹安对杨立发难的神秘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杨立道,“最为可怕的,并非是疾病。实为本就病入膏肓之人,却依旧讳疾忌医。”
杨立所言讳疾忌医之人,自然是昭帝。
自然是满朝权贵。
重开科举的声音,被金国使臣抵达大昭一事轻轻遮盖过去了。
燕州恐生蝗灾之事,亦被金国使臣拜见昭帝一事,轻轻盖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