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经发话。
众臣此时不论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都一齐跪倒在地,低沉道:“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声若潮水,灌入昭帝的耳朵里。
昭帝眼睛里闪动着锋利而寒冷的光芒,他微微眯着眼睛,盯住底下自己的长子,如今的大昭太子——赵元直,一扬袖袍,打断了群臣的自责之声,向赵元直发问道:“你既如此说。”
“朕问一问你。”
“朕的孩儿,你又意欲从这场纷乱角逐之中,得到什么?”
昭帝目光冷峻,如山一般压在了赵元直的肩头。
赵元直心中苦涩,再度叩首,抬起头来,眼神却无比坚定:“儿臣愿大昭千秋万代,永世绵延!”
“如今昭朝参天之木,若被些微蛀虫毁损,以至国朝崩灭。儿臣愿身先士卒,扫灭一切害人虫!”
“这便是儿臣之意图!”
似乎是被赵元直的坚定眼神触动,昭帝有一瞬间的心神恍惚。
他晃了晃脑袋,低声笑了笑,又抬首看着满朝文武,那一张张恭顺敬畏的表情下,隐藏着一颗颗怎样的心?
昭帝能看透三分,却不能看透全部。
他觉得疲惫,挥了挥手,语气极弱地说了一句:“那可是你的弟弟……”
这句话只有昭帝身边的高全善听了个大概,高全善心中一痛,忍不住躬身欲要劝慰昭帝几句,昭帝却扬了扬手,声音猛地拔高,厚重而威严:“既然如此,那便依你!”
“大伴,给朕拟旨!”
“遵命!”高全善连忙点头。
“命羽林军即刻赶往燕州郡,将三皇子带回京城,搜集罪证,搜罗其之居所,一应物什尽皆带回宫中!由你全权监察此事!”昭帝指了指高全善,发出第一道执意。
高全善连忙跪地领旨。
“另着羽林军,将那个庶民,那个杨……”昭帝顿了顿,似乎是想不起这个名字了,高全善便在其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群臣见状,心中一惊,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好在昭帝似乎并没有其他异常反应,听完高全善的话后,点了点头:“嗯,将庶民杨立一并带到宫里来!”
“燕州之事,士子之变此二案归拢,由庙堂百官监察,由朕亲自裁断!”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
“殿下,接到消息,陛下如今正下达旨意,着羽林军前来燕州郡,要将您带回京城!皇上还命羽林军搜查您的居所,搜罗到的一应物什,尽皆带回宫中,形势于您不利!”
凌晨,天色还很昏暗。
三皇子坐在中堂之中,睡眼惺忪,此时听到谍报探子传来的消息,面上的困倦之色登时消失干净,双眼睁大,嘴角抽搐着,陡然间万分恐惧!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中堂内快步走动着,口中不时发出几声咒骂,最终转头向门外喊道:“李明德!李明德!给本王滚进来!”
话音刚刚落地,李明德便自门外闪身进来,面孔上只有木讷的表情,看着三皇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李明德比之李傲云要呆板笨拙许多。是鬼婆做出来的一件缺陷极大的作品。
如今鬼婆已经死去,晋王固然嫌弃这个李明德,却也明白,如今自己身边,也就此人对自己毫无二心了,他对李明德急声道:“你去请阿二!”
“去请阿二先生过来,本王要与他商议大事!”
李明德口中‘呜啊’‘呜啊’地叫了几声,接着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头,起身就离开了房间,他还未走出多远,中堂内又传出了晋王的声音:“你也同去,你与李明德一道去请阿二先生过来!”
这半月以来,晋王从来都是直呼阿二之名,也只有今日,在阿二的名字后面缀上了一个先生的尊称。
当下晋王听到谍探的通禀,又惊又怕,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完全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如今亦只有依靠阿二先生来帮他出谋划策,虽然晋王觉得阿二已不堪大用,但手下有谋士,同自己商量对策,也总比一个人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要好。
待到李明德与谍探一前一后离开了中堂之后,晋王坐回座椅,心脏砰砰直跳,盯着门外黑洞洞的世界,那种惶恐与惊惧的情绪始终无法从心中消去。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仔细回忆了一番谍报刚才汇报过来的情报,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又再度起身,快步往门外走去。
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住了脚步,似是不敢一步跨进外面黑漆漆的世界中去。
虽然中堂之间,尚有两个婢女在左右掌灯,回廊之间也有红灯笼散发出光芒,但赵元睿依然不敢走到门外去。
他想起先前的情报,当下羽林军说不得已经到了自己的宅邸之中,正隐藏在暗处,若是自己出了门,身边又没个护卫,被羽林军直接抓去,这辈子恐怕就完了!
一念及此,赵元睿打了个哆嗦,指着左边的那个婢女道:“你,你去请摩睺罗迦先生过来!”
摩睺罗迦上次被赵元睿派去追杀高全善,几近功成,却被都邪在紧要关头拦住,因此被关锁到了青萍大牢之中,高全善亦被都邪救走。
这件事情上,高全善与杨立之间达成了怎样的约定,没有人清楚。反正如今高全善其人已经再度回到了昭帝身边。
倒是摩睺罗迦,在青萍大牢受了一通折磨,每日吞服青萍密炼毒药,如今虽被放回了赵元睿身边,但实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毕竟青萍那边,有可以延缓摩睺罗迦之寿命的秘制解药。
因此,摩睺罗迦亦不得不帮助杨立那一方做事。
至于杨立究竟要求摩睺罗迦为其做些什么事情?这一点恐怕只有摩睺罗迦自己清楚,除二人之外,其他人都未收到任何消息。
摩睺罗迦此时正盘腿坐在卧室床铺之上,试图运转体内真元,一点点抹去依附于自己心脉之上的炽烈毒药。
但他的真元一与那些毒药接触,心脏便骤然产生一阵锥心般的疼痛!
摩睺罗迦的表情,因这股痛楚都扭曲了起来。
他已经尝试数个日夜,都未见寸功,当下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虽然为杨立做事,摩睺罗迦体内剧毒便能得到缓解,摩睺罗迦本人亦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不会尊崇什么主辱臣死、一心为主的道义,帮助杨立在晋王这边暗中使坏,摩睺罗迦自问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可言。
但是,杨立要他做的那一件事,又岂是容易的?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到过那个东西,又怎么把事情做完?
摩侯罗叹息了一声。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一个柔弱女声:“摩睺罗迦先生,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嗯?可有甚么要事?”摩睺罗迦闻言,眉毛一挑。从他回来的这十日以来,晋王一直对他避而不见,都让摩睺罗迦怀疑自己与杨立达成协议的事情,被泄露了出去。
如今听到婢女过来代替晋王请他过去,摩睺罗迦就不由得心中一紧。
这说不得是个鸿门宴,邀请自己过去,是要砍掉自己的脑袋!
因此,摩睺罗迦便留了个心眼,多问了婢女一句。
婢女在门外咬着下唇,片刻后,轻轻摇头,说道:“奴婢不知。不过……先前有人给王爷送了消息过来,王爷听到消息之后,便很是着急……似乎还有些害怕。”
“请摩睺罗迦先生过去,大概是要与先生商议那个消息如何处理吧?”
鲜少有婢女会如今日这个一般,如此多嘴,若被主人家知道她多嘴多舌,少不得一顿责打,更遑论是晋王临时府邸上的婢女,莫说婢女做错了事情,便是婢女什么都未做错,也很难逃出晋王的魔掌。
不过时移世易,今非昔比。
自从赵元睿的党羽被一并剪除,送上鼎京大牢之后,赵元睿就收敛了许多,再不敢闹出什么事端,因此,这批新进府邸的婢女,倒免于遭殃,甚至都以为赵元睿是一个不苟言笑,心肠不坏的主家。
所以,会造就出如今这个口无遮拦的婢女。
而婢女所说的话,亦正好打消了摩睺罗迦的顾虑。
他点了点头:“好,你先回去,某家随后就到,请王爷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