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枚沉落千年的月亮,被湿淋淋地打捞了上来。
《枕鹤记》的诞生,不可思议。
在唐老斋如风中之烛时。
《枕鹤记》里的机密,像一道史芬克斯之谜,被一个留学美国的女生轻松破译。
天意。
这是天意。
唐念约看完陈辰的第三章《秋妃传》,已惊愕地说不出话。
父亲。
你是怎样的一位父亲?
父亲的情怀里究竟深藏着什么?
他看起来如此平静,如此看淡世事,可是,他内心却不是这样的。
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平静。
可仅仅是看起来。
而且,父亲至始至终没有说当年被关在牛棚里,是怎么挺过来的。
父亲跟许多知识分子一样,命运突变。
走出书斋,放下书本。
离开讲台,低下尊贵的头颅,打扫厕所。
看人冷眼。
父亲到了美国后,不愿意见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父亲人生的黑暗那么长,独自是怎么走过来的?
唐念约的人生也走过了55个岁月,终于懂得去咂摸人生。
可是,在半年前,这个高级知识分子的脾气还着*味。
她一向觉得命运对她不公,父亲对她不公。
她试着了解父亲。
父亲的《枕鹤记》,借秋妃的第一人称,写就的《枕鹤记——一个宫中女官的日记》,就在眼前,是怎样的婉约与凄楚。
父亲从一开始的激动,变的异常平静。
仿佛这本书与他无关。
唐念约庆幸自己,在退休后,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回到父亲身边,陪伴他。
“可是,爸爸,你明明知道,上世纪五十年代,江洲在穹窿山坍陷到江中的区域,打捞过秋妃朝代的摩崖石刻,为什么会花重金,购买夏冬的残碑石刻,就8个字,你花了上万美元…………”
某一天,唐念约转来转去,又绕到这件事上。
父亲笑了。
隐约的笑了。
果真,唐念约是个聪慧之人。
她想起什么来了。
事情做的这么奇诡。
夏冬在穹窿山天坑,得到了残碑上的8个字。
他以为这是绝密的,有价值的。
他第一时间通知唐念约,他仿佛拿定了这8个字的残碑石刻价值连城。
原来,唐老斋不仅知道这8个字,还知道其他的50多个字。
“这块碑石应该有160个字。”
某天晌午,父亲突然冒出了一句。
唐念约正低头读报。
唐老斋生生地说了这句话。
“什么160个字?父亲,你说什么?”
“残碑,应该是160个字。”这一句,唐老斋说的异常清晰。
“爸,爸爸,你能够说话啦?”
“女儿,我说的是残碑上应该有160个字,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被小将们砸烂了,扔到了江底。”
“爸爸,你见过160个字?”唐念约紧跟着问。
“我只记得50多个字。”
“有故事情节吗?爸爸这么好的记性,如果有故事情节,是会记住更多的……”
“先秦时的汉语,深奥无比,句子精短,没有人能够记住……我记住的50多个字,已是极限。”唐老斋说道。
“那,爸,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明明知道残碑上的字,还要重金买夏冬的8个字?”
“天机不可泄露,人,总是利己的……”
“这……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是用这种方式帮助别人吗?”唐念约突然悟到了什么。
她想知道一切,可是看父亲的样子,她又不问了。
父亲一辈子除了负情于原配鲍文鸾,可是,这是社会这架巨大的马车碾压的缘故,他只是一只蚂蚁。
如果他坚持,他只有一知出路,与鲍文鸾一样的下场。
他想苟活。
所谓的因果报应。
所谓的相生相克。
所谓的——替——死——鬼!
父亲。
你其实才是一本最深奥的书。
注:文中《秋妃传》与《枕鹤记》可能有交叉。盖因为唐老斋的《枕鹤记》与陈辰的《秋妃传》同为给秋妃记传,唐老斋在陈辰的《秋妃传》快完稿时,建议她不要与自己的作品同名,《枕鹤记》只能有一本。
陈辰,身长173米,外表愚拙,内里晶莹剔透,这让唐老斋很满意,仿佛他最后一次赌博,恰好他捡了一块貌不惊人的赌石,哪知未曾开宝,已光彩夺目。
陈辰对于唐老斋的理解,实在出人意料。
某天,唐念约收到一封函,看信封上写着一行字:烦 转交唐国钧教授亲啟。
唐念约看信封上的抬头,知道是江洲大学信息情报中心的主任写来的。
这?
江洲大学在江洲域,但体制上却是湖泽省的重点大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综合性211大学。
近些年,江洲大学图书馆已改名为信息情报中心,这个中心其中包括有图书馆的功能。
写信来的人是信息情报中心的主任,信息管理专业的博士生导师,男,徐姓。
来函表明:罗市长转交了唐老先生捐给家乡江洲的所有秋妃研究资料及唐老个人的研究成果,江洲大学信息情报中心很荣幸,也十分重视这批珍贵资料的收藏保管。
来信中还附了一张收藏证书,大红色的,机器打印,非手写内容。
唐念约把徐主任的信再三读给唐老斋听,读了五遍。
唐老斋才点点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第二天,事情又起波澜,一个叫做裴湘繁的教育局教研室的专家,通过电子邮箱,给唐念约女士,传来了他的近作,《秋妃,江洲古代文学的开拓者》。
古代文学?
他是指诗文?
嗯,看似有歧义,但推敲下来,确实不错。
唐老斋目光盯着唐念约手上的文章,唐念约把它全打印了出来。
“爸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联系裴老师。他,哦,这里还有一封专门写给父亲的信……嗯,爸,你瞧,裴老师知道你的,称从前自学过你的公共课课件,对你十分尊敬呢……”
罗莉市长从京都回到江洲后,又休息了一些时日,这其间,她间或与江洲的一些人士,谈起过一些文化类策划活动。
包括秋妃传如何利用现代手段,推陈出新。
比如IP网络征稿,微剧,广播剧,动漫……召集一批8090后网络大咖,重金奖励,让有才华者脱颖而出。
不,要全国范围内征集。
导演方面,江洲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们也支持。
大片拍不成,拍短小的。
美国?
美国有一个网络作家?
谁说的?
唐念约手上有哈佛博士的《秋妃传》?不,我们不复制,我们重金买断。
对,一定要重金买断。
让网络作家要尊严地活着,活得比一般人都体面,这样才能出好作品。
不要惊动唐老,唐老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激动,对,联系唐念约,让她对接陈辰女博士。
一炮而红。
我们不能再草率。
不能再一蹴而就却又浅尝辄止落下笑柄。
必要时可以邀请陈博士到江洲来。
可以,以我的名义或政府的名义,都可以。
知识分子,我们欢迎知识分子,要服务好他们,不要怕他们有个性有脾气。
没有脾气的人,如果一点用场也没有,我们宁可选一个坏脾气的有用的。
是。是是。
对,就你,就你把关。
你要吃不准,找新媒体人,不不不,我看这样,找国内能够够得着的网络大剧的编剧。
就这样。
《秋妃传》,我们就这样一张王牌。
天坑?
天坑又怎么啦?
谁想开挖?
隋廉?
温泉公寓的隋大老板?
那不行。
天坑是在他买的地块,但土地是国家的,他只有使用权。他拍了一块地,但不代表地下矿藏都是他的。
他这是做梦。
要搞清楚是谁说的,不要跟坊间人一样,随口告诉我有人说。
这有人说是谁说的?
我没时间调查,没时间听这类八卦。
据我所知隋廉不大可能再开挖什么天坑。
就说是我罗市长说的,请他速速回江洲,我要见他,天坑怎么搞,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不要再搞什么挖天坑找文物。
考古,考古又怎样?说的体面,考石就是破坏文物。
跟盗墓有什么区别,啊?
没有区别,就是盗墓嘛。
文物在地下,是地下历史文明,挖出来,就是破坏,就是不可再生。
我们不搞那一套。
江洲的历史摆在那里,不需要我们这代人再发掘,城市多大岁数?3000岁还是3500岁,不是我们能够说了算的,我们说了也不算。
罗市长回到了江洲,刚进办公室,一上午不知接了多少电话。
恼人的秋妃又转回来了,绕都绕不开。
既然绕不开,就迎难而上。
罗莉在京都参加完涓若的婚礼,一路上有一些想法,只是,这次,她不能再冒进。
江洲落伍了,这二十年的彷徨,让老百姓多少有些急躁。
但老百姓不参加拍板,拍板的是市长大人,一旦出错,板子只打在她一个人身上。
所以,她已不想被百姓的呼声左右。
这些天一个台商通过市侨办传了几次话来,就要开发一个星球项目。
星球项目也看中了新区的地皮。
开口就是100个亿,说能聚集全球最顶级设计人才,仅获得过红点奖的优秀青年设计师就有20多人。
这些人,罗莉市长一个也没见着。
这年头,罗市长悟出了一个道理,敢讲大话的人越来越多了,什么大话都敢讲。
说大话,说的话过于庞大,他就是骗子嘛。
江洲庙小,蹲不下全球性的大项目,还是高科技的未来项目。
罗市长未置可否,但对传话的办公室主任说,不要好大喜功,不要开口闭口迷信专家,得红点奖的人再多,江洲不需要。
也用不了那么多专家。
啊?
罗市长问道:他们认准要天坑附近的一千亩地?
那怎么行?
与隋老板商量,合作?
合作的事,要政府协调?
这事要慎重,毕竟台商方面,我们并不清楚底细,如果台湾那边是私人企业,那让他们直接找隋总。
政府是人民的公仆,但不是每个人的公仆。
我们做不了那么多事。
好了好了,有关于天坑的事,我都不想再听。
罗市长又上班了。
在整个接电话的过程中,她都没有想起别人的劝告。
多听少说或不说,她做不到。
如果是一般干部,要与周围的人和谐相处,她可能会注意少说。
但她是市长,不说,会坏大事。
你不说,人家以为你默许。
假传圣旨的事还少嘛。
人心隔肚皮,在你面前老实本分的人,忠心耿耿的人,一转身,全然不是。
罗市长活的那个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