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秋淼一惊，迅速站了起来往后退去，撞到了身后的几案。

茶壶被碰翻了，水泼了出来，不少溅到了她的衣服上，又骨碌碌滚到了地上裂成了几瓣。

茶壶里的液体在木地板上缓缓散开，一种略带苦涩的清新药味在船舱里弥漫开来。

秋淼抽了抽鼻子，这个气味...

原来祖母最近在喝参茶啊，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有参茶续命，看来嫂子还真是得了那位宦官的宠。

不知道为什么，秋淼第一反应却不是去看床上的祖母，而是想起了这个。

不过下一刻她就被床上抽搐不止的林氏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林氏枯瘦如鸡爪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脖子，似乎想用手抓住一丝空气往喉咙里送似的。但这是无济于事的，她十次尝试中可能只有一次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其余都是在剧烈徒劳的喘息而已。

很快林氏的嘴唇就变成了可疑的深红色——秋淼曾经跟文秀学过少许医理，知道这是人呼吸不畅的结果，如果再这样下去，林氏怕是会被自己的手活活掐死。

无论是因为希望得到林氏的庇护，还是真的对林氏有感情，总之秋淼还是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林氏习过武，若是在平时，秋淼一个人应该是控制不住她的。

但她毕竟年纪大了，又病了这么久，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而秋淼在流放途中做了许多粗活，手上的力气反而大了不少。

尽管如此，等到把林氏的手从脖子旁边掰开，又用布条捆在床头之后，秋淼便瘫坐在了地上，连去叫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静坐了一会，感觉力气稍微回来了一点的秋淼探头看了一眼林氏，眼中的忧虑更深了。

林氏的状况比刚才还要差，虽然呼吸弱不可闻，但身体似乎还不受控制一般的小幅度一抽一抽。

这就算是不懂医理的人也能看的出，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可是嫂子在三楼给那位内官看病，也不知道看的怎样了。若是现在上去叫她，不知道会不会引得那位内官不喜。

迁怒了嫂子或者祖母的话，就算嫂子能替祖母看病，那药又从哪里来呢？

秋淼看了看地上碎瓷片，这样洒在地上还有这么多。这可是一整壶的参汤，以前在路上，她们就算是上风了要喝些最便宜的大青叶，也得自己去采...

要不就先熬一熬吧？

正在秋淼脑海里天人交战的时候，床上的林氏又开始了今天的第六次抽搐！

秋淼咬了咬嘴唇转身往外跑去，还是去求一求门口的侍卫——巧了今天这个时候刚好还是石侍卫当值。

上次洗头的事情他虽然看起来十分不赞成，但最后也同意了，想来是个面冷心热的。

"侍卫小哥容秉，我家祖母得了急病。"秋淼言辞恳切："情况真的特别严重，求您上楼让我嫂子下来看一下吧！"

出乎秋淼的预料，石正听见她这么说，不仅没有露出丝毫同情，反而瞬间移开了脚步和她拉开了距离。

秋淼吃了一惊。

石正四下看了看，确认自己是站在了秋淼的上风之后，这才小心地开口问道："你家老夫人也病了？"

秋淼面上露出几分不解，什么叫"也"？

"上午我当值，听说大夫人病了。"秋淼是个年轻女孩子，石正自然是略去了钱氏找闵百户那一段。

"现在你又说老夫人的病忽然加重了。"石正皱眉："你们莫不是得了什么疫症吧？"

石正将手背在身后暗暗做了个手势。

两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侍卫跑过来站在了门口。

"这是要做什么？"秋淼惊怒交加。

石正却并没有理会秋淼，只是低头对那两个侍卫道："守住门口和楼梯，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这里。"

说罢不再看秋淼一眼，径自走上三楼向张影汇报去了。

三楼的情况也不太美妙。

按理说这高烧之症确实是会有引起抽动的可能，但那往往都是在高热刚起的十二个时辰以内。

现在距离少年第一次高热早就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按理说不应该再这样了。

文秀回忆着刚才少年忽然不收控制的手脚，眉头深深蹙起。

还好当时刚好在场的张影及时出手封了少年的穴道，才阻止了其他可能的伤害。

但少年现在似乎陷入了一种昏迷的状态，和前几日晚上的突发高热又大不相同。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退热的药倒是已经让小安子去煎了，可是这一次和之前似乎都不一样。文秀的心里空落落的十分没有底。

又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他的信任。

文秀垂下眼帘，是不是药出了问题，还是去看看吧。

刚才通禀进来的石正，正在和仪公公说些什么，文秀说了一声便拐向走廊尽头的小厨房去看药。

小厨房门口，小德子正端着熬好的药准备往少年房间去。二楼有些喧哗的声音传来，呵，又吵起来了吗？

"我来吧。"文秀伸手接过药，一边顺手揭开了盖子查看。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二层飞快地窜了上来，小德子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挡，后面追上来的侍卫这才赶到。

但还是迟了，万嬷嬷手里的药碗飞了出来，刚好撞上了文秀手中的药盅。那刚煎出来的药本就是有点烫的，溅了几滴在文秀手背上，文秀下意识地一松手。

药盅直直地往地面掉落。

在文秀的惊呼声中万嬷嬷用另一只没有被小德子扣住的手勉强接住了药盅，但里面的药洒出了大半。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德子有些尴尬地端着托药盅的木盘，一时搞不清到底是要回去再煎药，还是端去先喝上。

宗仪听见此处喧哗，便留下张影护卫少年，自己出来查看。

原是万嬷嬷煎药回来，门口侍卫却得了石正的令不许任何人进出。万嬷嬷着急为林氏端药进去，便和门口的侍卫起了争执。

正守着林氏六神无主的秋淼听见了，便站在舱室走廊的门口，对万嬷嬷说了前因后果。

"老夫人竟然有严重了吗？"万嬷嬷心里更着急了，但她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也并不敢和王府的侍卫硬碰硬的杠上。

"刚才那个侍卫硬说咱们可能有疫症，让人守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出呢！"秋淼的不满已经快溢出来了。

旁边的两个侍卫依旧是面无表情，没有半分松动通融的样子。

"秋淼你的衣服？"万嬷嬷每日伺候林氏，怎么会不知道秋淼衣服上沾的是参汤的污渍，当下大惊："老夫人连参汤都灌不进去了吗？"

那，那就要出大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