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江风很是猛烈,李舞衣忍不住问南宫奇:“你说,这个赵连蒲究竟是何许人也?”
南宫奇皱起眉头,答道:“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但有些地方,他确实显得有些奇怪。”
在南宫奇看来,赵连蒲怪就怪在,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被保护的对象,独身上路,但确实令红蛇党付出了一根金条的代价。而且即使在他以为同舱的另外三个人都是陌生人的时候,依然说出了一些不满当今社会的言论。
南宫奇一眼就认出,赵连蒲躺在床上所看的那本英文书《Red Star
Over a》,是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所著的《红星照耀中国》,中文译名《西行漫记》,由美国戈兰茨公司于1937年出版。这本书是斯诺在西北那个在野党政权所在地进行实地采访后写的报导性作品,以相当客观的笔墨介绍了那个赤色政权的真实情况。
不过,《红星照耀中国》一直被国民政府列为禁书,赵连蒲敢于当着众人拿出这本书阅读,的确是很有勇气的。说不定,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赤化分子。
南宫奇与红蛇党党魁红胡子打过交道,知道红胡子对于时局也有着自己的独特看法,南宫奇甚至认为红胡子也有可能是个赤化分子。如此想来,红胡子会付出一根金条的代价请李舞衣来保护赵连蒲,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完南宫奇的分析,李舞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毕竟他在渝城警局里做事,吃的是公家饭,现在却来保护一个赤化分子。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只怕他会死得很难看。
正当李舞衣犹豫之际,他和南宫奇同时听到有人正在呼喊着俩人的名字。回过头来,他们看到船舱舷梯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小卫,小卫旁站着的是一个身着西装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这个人的胸前还挂着一部折叠式相机。
李舞衣一眼就认出,这个中年人是渝城国豪影业公司的导演周梦笙。几个月前,李舞衣曾在一桩涉及风化的案件中与他打过交道。当时,周导演遭到来历不明的袭击,四肢手脚的关节都骨折了。不过现在看他行走自如,想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小卫看到李舞衣和南宫奇后,赶紧说:“刚才我到舱外上厕所时,正好碰到了这位周导演,他听说你们也在船上,执意要我带他来见你们。”
李舞衣并不喜欢这个姓周的导演,他不冷不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梦笙讪笑一声,摸了一下胸前的折叠式相机,答道:“现在电影业的局势不太乐观,所以我暂时没做导演,改行做记者了。这次我到葵县去,正是追查一条极为耸动的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南宫奇饶有兴趣地问。
周梦笙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细声说道:“我收到了一封提供新闻线索的匿名信,信中说国民政府与西北在野党将在几天后,于葵县进行秘密会谈,商讨抗战胜利后的合作事宜。”
从现在的局面进行分析,国民政府与西北在野党势同水火,即使进行协商,也不一定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为了不在民众中引起轰动,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会议秘而不宣地选择一个偏僻小城举办,也是很正常的。
周梦笙刚进入报界,亟需一篇独家新闻扬名立万。所以他得到匿名信后,立刻第一时间购买了去葵县的夜航船票,没想到却在船上偶遇南宫奇与李舞衣。他也知道眼前这两位的身份,于是低声下气地问:“你们到这船上来,是执行安保行动吗?保护的是谁?是国民政府的代表,还是在野党赤色政权的代表?能安排我做个采访吗?”
李舞衣和南宫奇没理会周梦笙的问话,顾左右而言他,寒暄几句后便托辞回舱歇息了,与周梦笙握手言别。
不过,回了舱后,李舞衣却暗自寻思,说不定这位赵连蒲先生真的就是在野党派来的谈判代表。
※※※
清晨天刚亮,夜航船就靠了岸。
下了船,赵连蒲拎着一只皮箱独自走在前面,南宫奇与李舞衣、小卫远远坠在他身后,暗中梭巡着是否有人对赵连蒲图谋不轨。而周梦笙则跟踪着南宫奇一行,梦想着挖掘出一篇特大新闻。
葵县县城果然很颓败了,镇里只有一条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路边的土墙屋东倒西歪,失修已久。
赵连蒲沿着青石板路向葵县县城的最中心处走去,他不时停下脚步,向路边的本地人询问着什么。但奇怪的是,那些本地人一听到赵连蒲的问题,立刻就扭头便走,就仿佛遭遇洪水猛兽一般。
南宫奇顿感好奇,他偷偷接近了一个镇里居民,问道:“刚才那个男人问了你什么问题?”
这个居民答道:“那个人真是疯了,居然见人就问,到葵县来开会的西北在野党赤化分子住在什么地方。”
南宫奇不禁心生疑窦。既然赵连蒲到处询问赤化分子的住所,这就说明他并非赤化分子中的一员。那他到葵县来干什么?葵县真的即将召开国民政府与在野党的秘密会谈么?
而这时,南宫奇看到赵连蒲钻进一家客栈,看来他要先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南宫奇与李舞衣、小卫跟了进去,见赵连蒲要了个单人间,他们也要了一个三人间。在等待客栈堂倌分配房间的时候,赵连蒲又拉住了客栈老板,大声问道:“你这里有没有来自西北来的客人?”
客栈老板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头,他当即答道:“没有,我们这里是葵县惟一的一家客栈,从来都没有客人是从西北来的。”
赵连蒲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嗯,西北来的赤化分子,向来都是神出鬼没,即使住店,也不会使出真实身份。说不定,他们是用化名住进客栈的。”他抬起头,继续问,“那么,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陌生人入住?”
客栈老板笑了一声后,回答:“住店的都是陌生人,不过葵县是个小地方,外地来的人很少。我们这里已经很多天没客人住店了。要说陌生人,就只有你和这三位刚来的朋友。”他伸手指了指南宫奇一行三人。
赵连蒲顿时神色黯然,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搓着手,局促而又焦急地长叹道:“这可这么是好?谁能带我走呢?为什么我每次都这么失败呢?”他的眼眶隐隐泛红,言语间竟情不自禁快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