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了一辈子道士,李星烛从小跟着老师傅,也过了不少耍剑弄符混吃混喝的日子。
此时宝剑在手,神符抛到空中一剑穿透,耍得比虎力还有模有样。
也不见他将神符点燃,就默默念起了请神口诀,这天上黑云中霎时便有电蛇疾走,又是轰隆隆一阵雷动。
随着他一剑指天,那《九霄玄都敕令》中的敕字顿时从符中钻出,化作一道光束冲霄而起,遁入黑云中没了踪迹。
李星烛双眼直直盯着那空空的符纸,片刻后,只见一片青火燃起,这雷祖竟然真的接了敕令!
这一幕落在院中三妖眼里同样是眉眼一跳,全都举着脖子望向了长空之中。
可就当众人心心念念盼着雷祖显圣时,那黑云中仿佛又是一记哑炮,雷霆声势越来越小,连积云都有散开的趋势。
高台上的李星烛也纳闷了,这不对啊!
这雷祖要是不接这敕令倒还在情理之中,接了不来又是何事?
总不能你神霄玉清府也出岔子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李星烛心头猛然一紧,突然就想起了昨日虎力的那番话。
天庭式微!
难道真是雷祖那边也遇到麻烦了?
毕竟此刻身在法坛上,李星烛不敢再动念多想,毕竟对那些大能之辈而言,名号便是符咒,真要是惊扰了某些不该惹的存在,给他隔界一击,他真是哭都来不及。
可若是雷祖这条路走不通,那这斗法之事该如何继续?
李星烛心里一横,今日倒是要头撞南墙了!
只见他手中继续舞动法剑做做样子,心中却开始凝神观想,竟是要以神意书写敕令。
画符,写书,申文,那都是人道章法!
天道不认!
《千叫千应万叫万灵》中引动雷霆大道的敕字行文在李星烛心中潺潺流过。
“敕令!”
这第一个敕字刚在灵台写下,刹那间便散作一缕白烟溜走。
有些法门,知道是回事,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李星烛本也没指望一蹴而就写成这天道敕令,但第一个敕字就栽了倒也有些错愕。
再来,李星烛眉目一皱,不自觉地用起了太上望气之法。
由于丝毫没有遮掩气机,双瞳之中顿时有七彩气流出,犹如眉前两缕龙须扬起。
庭院之中,不止是三妖脸上热闹,国师府上上下下也都一脸热切地看着恍若神人的主家。
“仙长,主人这还是在祈雨么?”慎儿此时挪到了鹿力身边,三妖中也就他还算慈眉善目。
“这...怕是在和雷祖神交吧?我等现在也不敢元神出窍,看不清具体是何情况。”
就在众人揣测的时候,李星烛已通过气运牵引成就了灵台上三个敕字!
可终究是卡在了第四个断句上!
再来!
李星烛动念间一切再次烟消云散,又得是从头再来。
敕令讲究浑然一体,断没有拼拼凑凑的写法。
太极真意在心头酝酿,这算是他当下最后的手段了,若还是不成今日只得作罢!
再起观想!
灵台之中,李星烛目焕七彩,脚踩阴阳二气,飞身站立在中天之中。
只见他闭目凝神,一指提起!
刹那间,千百朵三瓣奇花在他身边绽开,微风拂过,漱漱作响。
诸位,且借道一用!
李星烛指间灰气再现,只见他以指疾书,真正似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八个敕字可谓是一气呵成!
“令成!”
明明这最后一个敕字只剩一笔,李星烛的手指却如同推在了一个千斤顶上,怎么也写不下去!
到底还缺了什么?
此刻庭院之中,没有一人注意到,那掌梅堂中的掌梅图里,一枝梅花轻轻颤了下。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星烛那脚踏阴阳的神意,一段浸人肺腑的幽香自画中透出,犹如一卷透明的纱帘,打着旋儿从院落众人顶上绕过,最后一股脑撞入李星烛眉心。
灵台之上的李星烛刹那间像被醍醐灌顶,似有一段大道真解在脑中一闪而逝。
就是这片刻的机缘,李星烛终于明白自己缺了什么,指间运力一勾,在这片刻间完成了最后一个敕字。
轰隆隆天雷滚滚,天地间狂风大作。
那九个敕字一成,竟是直接遁入虚空不见。
本要溃散的黑云再次被聚到了一起,随着“咔嚓”一声闪电劈下,整个汴月城中,竟真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只是嘛,这雨是不是小了点?
镜泊湖的画舫上,由于客人实在太多,阵雨来得又急,也不是谁都能找到地儿躲雨。
只听到处是莺莺燕燕在那一惊一乍。
“这该死的天气,我的妆花了!”
“我这留仙裙都湿透了,一会还怎么献舞啊?”
...
那些官家子弟和文坛才子同样在骂骂咧咧。
“我的诗!我的诗!这墨都花啦。”
“天公不作美啊!”
尤其是那些藏诗袖中,准备一会故作偶得的人,更是宁愿自己湿透也不要把诗文毁了,不然一会从哪抄啊。
胡青此时已撇了一众小妖,变成了个风流书生的样貌混在人群里,此时同样护着怀中诗摘在那暗骂。
“狗娘养的,我这诗经里可没见写阴天的月亮啊。”
却在这时,听到旁边几个半醉的官家子在交头接耳。
“你们之前看到没,有一朵妖云落在了国师府。”
“看到了看到了...”
“跟着就电闪雷鸣,怕是那妖道又在施法作乱了!”
此时又有几个读书人凑了过来,叹息道:“可惜我汴月国文坛不兴,若有那中土圣朝半分气相,我等一身浩然正气也定能斩了这厮。”
“是啊,好好一个中秋诗会,本该是众才子们龙出滩涂的时候,真是败兴!”
“断我一国文云,实乃国贼!”
“臭道士!”
“死全真!”
胡青一听到是自家祖师做了法,当即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倒也懒得上去和这些人磨嘴皮子,悠悠众口哪是他能堵上。
不过这雨下了也没多久,来得快去得急,一会便收了。
就是这黑云迟迟不散,圆月也只能偶尔瞥见一角。
但总归不用搞得湿哒哒的,画舫上一阵整顿后,便又有诗文笙歌共起,今夜可是捞名利的好时候,哪能因一场小雨作罢。
国师府法坛上,李星烛心中明镜似的。
那道司掌雷霆的敕令本就是侥幸成就,算不得浑然天成,所以雷声大雨点小倒也正常。
今日能引动这敕令便已经是很好的开始,日后只要再行淬炼,应是能在车迟国斗法上大放异彩。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星烛大步回到席间,拿出了想好的说辞:“师兄,果然如我所料,像雷祖这等尊神,哪里会和我等置气。刚才雷祖虽未亲至,却也隔界赐法,降下雷霆。”
虎力这回脑瓜子倒是转了转,一脸狐疑地盯着李星烛:“师弟,你可莫要诓我?这雷祖赐法就下这么点毛毛雨?”
李星烛笑着摇了摇头,“是我恭请雷祖撤了法门而已。”
“哦?”
“倒是你我师兄弟考虑不周了,我西境久旱,这降雨自是好事,但毕竟今晚是中秋月圆之夜,百姓都盼着团圆赏月,总不能真下一晚上雨吧。”
这...
虎力哪懂什么赏月的风雅,但凡间习俗他还是知道的,怕是自家师弟在洗练凡心,这才不愿惊扰百姓。
羊力在一边听了也过来恭维一声:“师兄一颗凡心入世,日后我还得多多效仿学习。”
李星烛编出这么个由头,自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一来嘛,这天道敕令的事可大可小,而且关联到他自身阴阳、气运两道的修行。
有些话,一旦展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别人听了反倒像他在藏着捂着。
反正这法门也不是说于他们听了便能学会,倒不必为了投桃报李而横生枝节。
再者,在《西游记》的斗法里,虎力可是拿出了最大的阵仗向玉帝请旨,可今日观他却有些畏首畏尾了。
自己正好借着敕令雷祖的名头,给他宽宽心,也算是为日后斗法铺垫一二。
几人在那随口闲聊一阵,李星烛也回席间落座。
却听那羊力又道:“两位师兄既然露了一手,当师弟的也不能干坐着。师兄,你猜我二人今日为何来迟?”
虎力见对方看向自己,笑骂道:“猜个鸟,赶紧说来。”
羊力也不磨叽,右手从怀中一探,摸出一轴经卷,上书《十地周流经》。
看那封皮上镇有一张金篆符纸,想是大有来历。
“师兄既然说要与那孙猴子斗法,又不能是武斗,所以我便想了个法子。”
羊力还在那卖关子,李星烛就已猜到他要说什么。
“师兄也是知道的,我会一门《玄光眼》妙法,能看破行藏,透视十里,我便想着与那猴子赌一手隔板猜物。”
“那这《十地周流经》是?”
见李星烛也开口询问,羊力赶忙回到:“前几日听虎力师兄说,那猴子有一双火眼金睛的大神通,我便心中生了怯意,怕给大家坏事。”
只见他抖了抖袖袍,站起身道:“但我公羊厥也从来不是怕事之人,哪有遇事退缩之理。我这《玄光眼》不过是从《十地周流经》里悟出的一道法门,我若再有参悟,定能降住那猴子!”
“所以师兄前脚一走,我便回了趟茅山洞府,把这卷古经取来。听闻师兄要我等坐而论道,我便把这古经也带上了,大家几百年师兄弟,我公羊厥也绝非是敝帚自珍之人,自是与几位哥哥共同参悟。”
虎力听他此话故作一怒,一巴掌呼他脑门上。
“好呀,你这小子捂得够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