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桑每日都来送这些,这还用问吗,原隰想,自己真是糊涂了。他让朝生那么生气,她怎么还会理他。
朝生在北林宫漫步,发现这里的布置和长明殿差不多。一草一木,都和那里很相像,包括园林格局和精致。即便。实在找不到一样的花木,也会找类似的替代。
在北林宫,如同又回到了长明殿。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朝生正想得出神,却看到一个侍者提着一个食盒从她身旁走过。
侍者看到朝生后连忙行礼——
“拜见尊上!”
朝生却把目光放在那个食盒上。那个食盒,不正是她早晨放到原隰寝殿的吗?
“起来吧。”
侍者正要行礼退下,却被朝生叫住。
“那个食盒是怎么回事?”朝生问。
“禀尊上,是君上让拿去丢掉的。”侍者诚然道。
“你说什么?是他让你拿去扔掉的?”朝生确认了一遍。
朝生面色没什么变化,可以说是平静如水。但是目光却深如幽潭,让人琢磨不透。
侍者有些惶恐,“的确如此。”
朝生沉声道:“你先下去吧。”
朝生很失落,甚至心里很难过。原隰从前从来不会这么对她。
所以,一个人是不是一生都在失去?是不是原本拥有的与之相伴的一切,最后都会远去,都会消失?
她决定去找原隰。
原隰正在收拾书案上的公文,却看到殿里进来一个人影。
是季桑。
原隰皱眉,看到她提着食盒走进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进来的?”原隰十分不悦。
不是说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让任何闲杂人等进来吗?外面守门的,一个一个都是混吃等死的吗?
原隰心里正在盘算着要怎么教训他们,却听季桑道:
“秦剑魔君他也来了,就顺便把我带进来了。”
“那他人呢?”
“他说要先去和魔尊请安,一会儿再过来。”季桑说。
他倒是跑的勤快。原隰想,自打朝生住到北林宫后,秦剑几乎隔两天就来。若不是战事紧急,琐事缠身,恐怕他是要日日都来——或者干脆赖在这里不走。
原隰想起了秦剑千年前和朝生提亲,还带了那么多聘礼来长明殿。而且这还不是他第一次向她提亲。
从小便相识,秦家秦剑甚至连朝生的母亲都认识。
原隰越想越气,现在就想把秦剑拖出去打一顿。打死算了。
看原隰站在那里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季桑只好问道:“这些点心……”
原隰恍然反应过来,想起秦剑来了,便随口说道:“放那儿吧,你可以走了。”
季桑正要离开,却看到了往暝云殿走来的朝生。
刚才原隰的话被朝生听个正着。
原隰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他不是让人丢掉一个食盒吗,季桑怎么又送来了?她总不可能准备两个食盒吧?难道刚才那个食盒不是季桑送的?
原隰猛然抬头,便看到了眼神冷若冰霜的朝生。
季桑看朝生气场不对,行了个礼就要走
。
“让你走了吗?”朝生冷声道。
季桑只好停在原地。
季桑说“不知尊上……”
“让你说话了吗?”
“……”
朝生绕过季桑,走向原隰。
“本座给你送来的东西,你说丢就丢掉了。她送来的,你倒是好好留着。”朝生幽幽地说道。
她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来是生气或是怎样。但是眸子里透出的冷意却是骗不了人的。而且她也并没有准备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果然是朝生送来的。原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为刚才的行为感到懊悔,也自知白白糟蹋了朝生的心意。
可是事已至此,这事他明明可以解释,可他却不想解释了。与其这样日日冷战,天天折磨彼此,倒不如真正来一个了断。原本他就不再抱有希望了,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倒不如把后路都切断,前面的日后痛不欲生了。
“那又如何?”原隰说。
“那又如何?”朝生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讽刺。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没有无条件的维护的。而从前的那个人,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那又如何?”朝生讥笑着,“是啊,我又能把你如何?”
“既然不能如何,你也犯不着来找我理论。既然不喜欢待在这里,趁早走了便是。”原隰道。
“所以你爱上她了吗?”朝生指着季桑问原隰。
原隰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吃醋了。怪不得朝生那日说要杀了季桑。
他即便决心要和她断得一干二净,也没想过要利用另一个女人来达到目的。他还不屑于这么做,更不会用任何一个女子来羞辱她。
“没有。这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季桑送的东西秦剑会吃,但是你送的东西我不会吃,所以只能丢掉。”原隰道。
季桑听到原隰否认,不免有些失落。
“怎么,你这是在护着她吗?那日我说要杀了她,你怕我杀了她,才这么说吗?”朝生道。
原隰:“……”
原隰正要解释,但是他突然意识到,再这样解释下去,误会就会解开了。如果误会解开了,那他们又怎么能真正分道扬镳呢?
若是让远在长明殿的楚狂知道原隰这时是这么想的,恐怕要翻白眼儿了。
这两位大仙就是凭实力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
“事实便是我说的那样,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原隰说。
“是吗?”朝生显然不信。
她转头看向季桑,“日后不准再踏入北林宫半步,否则本座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季桑昂首挺胸,不卑不亢。
“你找死!”
此话一出的刹那,和光剑也落在了季桑脖子上。
原隰并不准备阻拦。不相干人的生死和他并没有关系。
秦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朝生,不用说也知道,她此时一定在暝云殿。
秦剑赶来暝云殿时,就看到了朝生执剑要杀季桑的画面。他目光寻找着原隰,却发现那厮居然站在一旁看好戏。
秦剑:“……”
“别别别……”秦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朝生
的剑挪开。
“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更不至于这样生气。”秦剑对朝生道。
“连你也要拦着?”朝生问秦剑。
原隰心想,什么叫“连”,我根本就没有想拦好不好?要拦着你的只有秦剑一个,你最好连他也一起杀了。
秦剑此时若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没有没有,尊上想做什么,那我是绝对支持。但是咱们总得有个缘由吧,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随便杀了季桑吧……更何况,她从前还是妖族的公主,若是死在魔尊剑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传出去,妖帝自然没有后患,万事大吉。但是妖族那些维护前任妖王的旧臣和子民,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秦剑道。
“缘由……”朝生却有些恍惚,她要杀季桑的理由无非是认为原隰和季桑关系匪浅,所以她生气了。
可是就这样气冲冲地提剑杀了季桑的话——她堂堂魔尊,居然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风流债吵吵闹闹,甚至恼羞成怒杀了情敌,那她从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那些骄傲呢,自以为心如止水,不会为这些俗事所累,却还是做了那个最俗的人。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变成连自己都嗤之以鼻的样子。
朝生很难过,没想到到最后,居然闹成这样难看的场面。
朝生忍下了心中所有委屈,她对秦剑道:“秦剑,你前几日不是说……要陪我出去玩几天吗?”
“是啊,你想去哪里?”秦剑问。
“哪里都好。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朝生说。
“好,我带你离开这里。”秦剑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秦剑问原隰。
原隰定定望着朝生,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该说什么?说他错了,不该那么对她?说这一切都可以解释,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说不想让她走,想让她留下?
可是说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吗?他们今天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而她终究还是不爱他。说走便可以走,说要他就让他成了她的男宠,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我……无话可说。”原隰说。
朝生几乎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就落泪了。她没有回头,步履坚定地离开了。
秦剑紧跟随在她身旁,看到她落泪那一刻,也不禁心疼。
他上一次看到她哭,是在七绝血阵里。
再上一次,是在两千年前她在凡间历劫时。
再上一次,是她小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走到一半,秦剑停了下来。
“怎么了?”朝生问。
“你打算就这么哭得梨花带雨地走出去吗?”秦剑反问。
朝生脸上如今泪迹斑斑,仿佛还有无尽的委屈没有排解。
秦剑递给朝生一块帕子,“擦擦吧。堂堂魔尊,这样子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了。”
朝生却是越擦眼泪越多,越擦哭得越凶。
到最后,泪水如决堤一般,是止不住的伤心。
秦剑现在想杀了原隰。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尊上,没关系,我……我带你出去玩……”秦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