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尾泛着红,唇角抿得紧,向来潋艳的桃花眼也暗澹地微微阖着一半,抬眼看她时,那澹澹的悲伤一下子也从他的眼中传到了她的眼底,连接着她的心脏,狠狠地发酸。
她何时见过他这副模样。
从来没有。
苏木心又软,又微微发颤,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唇蠕动了好几下,硬是没开得了口,如鲠在喉难受地让人想哭。
一个蹲靠在墙角仰着头,一个俯着身子低着头。
四目相对。
陈墨京看着苏木,眼眶又开始酸涩,蓦地抬手把人揽到了怀里,紧紧地箍着,那阵痛的心得到了慰藉倏地变得平缓了许多。
苏木一个趔趄就落到了一个有些冰冷的陌生的怀里,挨得近了、久了,才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透过衣料传了过来。
夜风呼啸而过,发出“飒飒”的声响。
苏木哪怕穿着长款羽绒服,被风一吹,也不禁有些抖,忽的又想起陈墨京说他冷,她还特地拿了件长款羽绒服下来,现在倒好,被人搂在怀里,羽绒服在手上,手也被压住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苏木突然想到了什么,脸倏忽地发烫。
她现在……在被陈墨京抱着。
这个念头在此刻有些不合时宜,但苏木的心还是忍不住发着颤。
陈墨京越抱越紧,良久,嗓音沙哑地不成样子响起:“我再抱抱好不好?”
苏木咽了下口水,眼眶发酸,声音很低很软:“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墨京才缓缓松了手上的劲。
苏木在昏暗的墙角里直视着陈墨京的脸,这一刻,什么情绪都涌了上来,她特别想疼爱地摸摸他的脸,抱抱他,亲亲他,告诉他,别难过,还有她呢。
可这些话她现在不能说,也说不了。
手指动了动,捏住手里的羽绒服,这才宛若大梦初醒般,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把衣服穿上吧。”
陈墨京手垂落下来,盯着苏木没说话,脸色有些怪异。
苏木微蹙着眉看他,“不是说冷吗?”
陈墨京动了动嘴唇,偏过头没看她:“脚麻了……”
忽的苏木有些想笑,又觉得这个气氛不合适,便忍着了,又伸出了手来。
陈墨京抬手拉住苏木的手,靠着墙站了起来。
这会理智回头,陈墨京就觉着有些尴尬了起来,耳尖微烫。
苏木这才把手里的羽绒服递给他,“穿上吧。”
陈墨京瞥了一眼,“你的?”
苏木点点头,“不然呢?”又瞅见他的表情,心中了然,“你不会以为是江山屿的吧?”
“怎么可能,他又不常在凉玉的。”
陈墨京像是被拆穿似的,低着头,默默接过苏木手里的羽绒服。
穿在身上就闻到了一股和苏木身上一样的馨香,好闻得很,不受控制地,他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任凭那馨香灌入鼻腔。
穿好衣服,两人站在那,一时也不知道干些什么。
苏木想着,这样站着也不是事啊,“你怎么来的?”
“开车。”陈墨京指了指暗处的一辆卡宴。
苏木叹了口气,“那你去我家吧,在这外面待着多冷啊。”
陈墨京一怔,“去你家?”又在心底说:这不太好吧。
“走吧,不过声音要小一点,吵到我奶奶就不好了。”
说着苏木就拉着陈墨京的手腕往大门里走,小心翼翼地把院门关上,又小心翼翼地打开房子的门,再关上。
这样跟着苏木走着,陈墨京竟然有种在偷情的感觉,不由得跟着屏住呼吸,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苏木就这样拉着陈墨京的手轻手轻脚地要往楼上走,两人刚走到楼梯口。
小张迷迷湖湖地打开了房门,她房间里的光瞬间照射出来,苏木和陈墨京身子都一僵。
“木木小姐,你在干嘛啊?”小张揉着惺忪睡眼站在房门口看着两人问。
苏木有一瞬的心虚,随即又正着脸色,“我一个朋友来住一下,没事,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小张也没多想,“哦,那行,你们早点睡哈。”
等到小张回了房间后,苏木才悠悠松了口气,“走吧,奶奶也住二楼的,待会你睡客房就行了。”
苏木又打开一间房门,“你睡这吧,这里小张每个星期都会打扫一遍的,很干净。”
说着也往里面走。
陈墨京紧跟其后。
苏木不由叹了口气,想问他什么,又不想问,想等他自己说。
“这个客房也有浴室,里面有新的牙刷毛巾什么的,待会你用就好了。”
陈墨京点点头。
苏木踟蹰着,“那……我也回房间去了,你早点睡哈,明天再说。”
陈墨京看着她,只穿了一身睡衣,和一身羽绒服,想着刚刚拉着她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风,一时心里有些愧疚。
“好。”
苏木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看着人消失在门口,陈墨京身上松了那股一直撑着的劲,直直地躺在了床上,抬眼捂着眼,有些难受。
之前苏木在,好像也还好,这会一个人待着,只觉得难受得很,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这是苏木的衣服,没有烟,烟好像放在车上了,没拿。
躺了会,恹恹地洗漱一通才躺在床上。
夜里陈墨京难得做起了梦。
梦到了在京都发生的事。
重重梦魔里,迷雾暗生。
电话接通,“陈墨京是吧,我叫陈姜,可能,呵,是你的弟弟。”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也不知道陈姜是怎么想的,也不管陈墨京有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想来你应该不认识我,我是陈御在外面生的,简称,私生子,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没等陈姜继续说下去,陈墨京就把电话挂了。
场景又一转,到了他跑到京都质问陈御的画面。
陈姜就大咧咧地跪在地上,神情轻蔑,挑衅地盯着他,阴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宛若一条冰冷的蛇在盯着他,是一种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陈御还有个私生子在外面。
两人大吵了一架,那不是陈墨京第一次和陈御吵架,也不是第一次骂得那么难听,比起恨,他更多的是震惊,震惊于这么多年,陈御居然还藏着一个私生子,为什么呢?
大约是在他八岁那年他满腔的恨意在那时候就已经达到高峰了,这些年恨他,一直都恨,而那个所谓的私生子,在他心里只是替妈妈觉得不值得。
他厉声问陈御,“他多大了?”
“重要吗?陈墨京,别忘了你的身份。”
“陈御,你真是够让人恶心。”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陈姜就在旁边笑,“你儿子对你这么不尊重,还护着啊?”
陈御一怒,把书桌上的一个砚台掷了出去,陈姜也不躲,任凭砚台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梦醒时分,窗外天光微亮,看了眼手机,也才早上七点多,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这么短短两个小时,却做了一场大梦,冷汗淋漓因湿了背部的衣料,难受得紧。
世人常说,恨是基于爱的基础上的,不可否认确实如此,只是他对陈御的恨是基于对妈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