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承认，对夜燕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旁观的米凯菈只知道这位奇怪的老太婆她一生都在和这些小鬼头打交道，从她小时候第一次踏入贫民区开始，夜燕就以这种二手商人的形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日月如梭、寒来暑往，肖特城的这片贫民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改变，但这位名叫夜燕的老太婆却始终坐镇这里。她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一地区孩子们的守护神，即便名义上她只是一个倒腾二手买卖的商人。

米凯菈虽然和这位名叫夜燕的老婆子有深交，但如果扪心自问的话，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了解她，夜燕老婆子似乎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内心连同她的身体一起埋进了这个房间的墙壁之中。唯一不同的是，老婆子的身体可以从墙壁中走出，可内心却始终隐藏在土墙的里侧。

其实现在米凯菈很像凑近一点看看老婆子是什么反应，但是由于她身处水幕之下不能轻举妄动，所以也只好作罢。

而水幕之外，夜燕听了杰里的话之后显然是停顿了一下，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她只能生生把将要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换了个话题说道：“那好吧，既然杰里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姑且把那个叫埃罗斯的人认定为魔法师好了。接下来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要好好地在脑子里整理清楚，然后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婆婆你问吧。”杰里的表情不由地也认真了起来。

“杰里，”这是夜燕第一次喊杰里的名字，“我要你把自己如何遇到埃罗斯，如何被他收养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就从你和他相遇说起吧。”

“这个嘛……”杰里看上去有些为难，证据就是他正在使劲挠他那一头看上去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婆婆你也知道我没有说故事的天分，你叫我一口气说这么多，我还真不一定能完全回忆起来呢。”

“不要紧的，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至于事情的先后顺序，就由我老婆子来整理吧。”一边说着，夜燕用笔敲了敲自己的笔记本。那本笔记本原本就是用铁皮来固定书脊的，此时被夜燕拿笔这么一敲，便发出了很清脆的响声。

“嗯，那好吧，我努力回忆便是了。”明白自己是非说不可了，杰里只好皱着眉头开始回忆起来。

……

“我也从小就在这个贫民窟长大的，这一点婆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杰里开始了回忆，“至于我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和其他亲戚，这一点我是一无所知的。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能说话的人就只有身边的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的大叔。他应该是个哑巴，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听过他叫过我什么，更别提和我说话了。我称呼他为叔叔，因为每天出去乞讨之后，他总是将自己乞讨到的食物分我一半……我就这样吃着他给我的东西，慢慢长大了。”

杰里似乎认为这种从头开始回忆的方法更便于梳理之后发生的事，看样子他是要从他出生开始说起了。

不过即便如此夜燕也没有催促杰里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做一些记录而已。

夜燕的对面杰里继续开口道：“待到我生活可以自理，或者说稍微长大了一点吧，那个脏兮兮大叔有一天就忽然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呆的地方其实就是他的住所，印象中每天太阳升起时，那个大叔就一语不发的从稻草堆里爬起来，然后默默地从房间里离开。到了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又会准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虽然会叫他叔叔，但他从来就没有回答过我，他总是沉默不语地把食物丢在我面前，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之后，就又回到稻草堆上去睡觉了。”杰里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也许对他来说那段时光才他最宝贵的回忆，那时候他虽然不像现在这样可以自力更生，但却并不孤独。

“所以小鬼你就是吃着这样的百家饭长大的咯？”夜燕终于忍不住加问了一句，因为这不是她所持有的情报。

“是的婆婆，一直到我十二岁可以勉强维持生计为止，我都是吃这个叔叔给我带回来的东西……”杰里勉强咧开嘴巴笑着回答，可末了他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当，更正道，“不，这样说不对，我并不是因为可以维持生计了才离开那个叔叔的。而是因为那个叔叔某一天忽然不见了，无奈之下我才开始动手自力更生。”

“不见了？这话怎么说？”夜燕露出了好奇的目光。因为她很少听到类似的说法——一个大活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杰里为什么要用“不见了”这三个字来形容呢？夜燕难以理解的就是这一点。

“就是说，那个叔叔在某一天早上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我记得前一天晚上，他还照常给我东西吃的。他就像往常那样看着我吃完，然后简单梳洗一下之后便睡去，我敢肯定，他一点异常都没有。”说到最后杰里的语气不由地加重了几分，可以想见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件事。坚持了这个状态一会儿之后，最终杰里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叹了一口气补充道，“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能以我们灵族的平均寿命来判断，他应该还在人世才对。”

坦白说杰里的回忆并不能打动夜燕的心，这位在七百年之间看遍了生死的人，她干枯的皮囊内剩下的只有感慨而已，至于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拥有何种情绪了。

“不管怎么说吧，小鬼你现在能活着站在我的面前述说这件事，便是你口中那个大叔的功劳了。我是帮不了你什么了，不过以后你要是想要一些关于他的情报倒是可以来找我，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事情了，今后我会多关注一下你说的那个哑巴大叔的。”夜燕正色道，她想告诉杰里这并不是单纯的安慰，而是出自她老婆子的一个承诺。

杰里显然是明白了这层意思，于是此时他难得咧开嘴笑了起来，道：“婆婆你愿意帮助我吗？那真是太好了，有了婆婆你的帮助，我觉得找到那个大叔是越来越有希望了。”

“小鬼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这里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你的话，应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夜燕故作严肃状，不耐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不会破坏了婆婆这里的规矩的。等我准备好了一切，我就来这里找婆婆你。”看来这个名叫杰里的小鬼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夜燕便不再就“哑巴大叔”的事情纠缠下去了。她敲了敲办公桌催促道：“好了，好了，杰里你应该继续往下说了。别东拉拉西扯扯的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