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到的是默发禁咒。”

清沂听得云里雾里：禁咒不是只能通过吟唱发动吗？他倒是见过能默发禁咒（【骨冢之门】）的人，但那人（德弗?布里）可是该禁咒的发明者啊！

死海漂流问：“禁咒为什么叫做禁咒？”

“禁止使用的咒语？”

“你魔法造诣一般般嘛。”死海漂流笑了：“禁止使用的魔法为何能流传？正解是：神禁止法师在非管控的情况下使用。禁咒是唯一能伤害神明的魔法，能施放禁咒的法师都是神明的心腹大患。因此，禁咒必须以吟唱的形式发动，好让神即时性地与施术者产生联系。至于禁咒以外的普通魔法，神可完全免疫，也就不在乎法师们是否默发了。”

“我明白了。就好比我卖了一枚导弹给烈日，由我来掌握发射密码，防止烈日拿导弹攻击我。默发禁咒为神明所不容，确实是禁忌。具体原理是？……”

“禁咒的杀伤力在于沟通目标内部的元素，试想谁能防得住由内而外的伤害？但禁咒的难点也在于此，哪怕是一个不懂魔法的普通人也天然对自身的体内元素有掌控力，即使是魔导师也很难策反，而神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降下神罚。神蔑视凡人，断定凡人必须借助神力完成禁咒，施法者自身精神力不过是起到打开通道、引导神力降临的作用，禁咒中神力与精神力占比约为8:2或者7:3。而我的精神力抵达半神水准，远超一般魔导师，所以我可以默发禁咒。”

清沂对死海漂流的评价调低少许。改良禁咒虽然惊世骇俗，但始终比不上自创受信魔法。

天方夜谭张大嘴巴：“大家都是三转职业者，为什么你有半神水准而我没有？”

“如果你只剩一根救命稻草，你也会拼了命地抓住的。精神力是我所剩不多的稻草，无论面对什么敌人，我都不会输，因为我不能输。”

天方夜谭叹道：“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件事，末日交锋时就能让你来主持【应急前线】，我们说不定能赢。”

“哼，你又来了，陈年旧事翻来覆去地提。你们要是赢了，现在就不会有同化教，那么我一辈子也别指望有突破。”

“你不是能默发禁咒了吗？还需要什么突破？”

“元素神瞬间察觉到我默发禁咒，诅咒随之而来。”死海漂流摘下面具，只见她的卧蚕之下从左到右一排八个黑色交叉，像是菱形首尾相接，又像是篱笆，若没有这些纹身，她可算得上典型的中东美人。“魔纹‘元素藩篱’，我被禁止与自然界的元素沟通，这意味着我无论吟唱、法阵、还是默发，都再也无法发动魔法。”

一瞬间，清沂忘记死海漂流带来的诸多不快，竟有些心疼她了。魔法天才从此不能再施展魔法，就宛如运动健儿忽然变成残疾人，对她个人、对世界都是损失。

“凡事皆有代价，双赢关系最为稳固，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天方夜谭慨叹，就差把“你活该”给说出口了。

你还敢对她说教？清沂问：“不能使用常规元素魔法，这个好理解，但禁咒不也是魔法吗？”

“藩篱不是墙壁，神明没打算把路完全堵死，我被允许吟唱禁咒。多么恶心！我如果想继续在魔法的道路上求索，就必须使用禁咒，向它们缴纳精神力！”

神明的处罚还挺有趣，让小偷去当保安，让闯红灯的人当交警，像死海漂流这种胆敢默发禁咒的就逼她只能吟唱禁咒，对其他法师来说是生动的反面教材。

清沂：“就没什么解决办法？”

“诸神设下的诅咒不可能被凡人解开，我只能另辟蹊径。如果人放不出魔法，那就把魔法封入工具中，让工具来施法，这也是附魔学的由来。”

天方夜谭摊手：“她说的是事实。”

魔导炮就是最佳例子，相当于能无限次使用的高级魔法卷轴，只要持有魔导炮，就算是毫无魔法天赋的人也能像魔法师一样大开杀戒。众所周知，魔导炮始创于魔法帝国鼎盛年代，清沂不禁发问：“难道说魔法帝国也曾有人承受‘元素藩篱’？”

魔法帝国和人鱼帝国、精灵帝国一样，都曾有着辉煌成就而又消逝在历史长河中。那是个元素活跃、人人都能觉醒魔法天赋的时代，数之不尽的天才纷纷崛起，魔法师联手创造了多种族共存的庞大帝国。在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一群人带领下，魔法帝国涌生各种各样的魔法发明，城市甚至能以空岛的形式漂浮在空中，免受大地上的自然灾害。

死海漂流：“先人聪明绝顶，当然也会

触摸到禁忌。你们都听过所罗门王和七十二魔神吧。”

烈日：“魔法帝国最负盛名的魔导王所罗门与七十二位魔神签订契约，在魔神的唆摆下挑战神明，最终导致帝国破败，空岛坠落。”

尼罗六世附和道：“对神须有敬意，万不可与神作对。”

死海漂流翻了个白眼，才道：“七十二魔神全部都是身负‘元素藩篱’的魔法师，所谓魔神，只不过是污名化罢了。我刚才提到过，诸神设下的诅咒是不可能被凡人解开的，但不是无法可解，一是让下咒的神明自行解开，二则是该神明陨落。骄傲的法师想夺回尊严，把元素神拉下神座就是唯一选择。”

“你有什么证据？”清沂问。魔法帝国的罪行早就被定性，想翻案是不可能的。

死海漂流瞥了他一眼：“无病呻吟和云消雨逝作为全系魔法师，应该也了解这段秘辛，你大可以找他俩求证。至于物证嘛……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所罗门王的遗物。”

所罗门之钥（损坏）：离经叛道的魔法师假借远古贤王之名编纂的魔法书，传说中是黑魔法的源头，在教廷的干涉下已损毁。魔法书/额外装备，魔法攻击50——50，魔法防御50——50，自带100格独立储物空间（只能储存纸张），3页死海文书。负重20，耐久度20%。要求职业法师。不可掉落，不可交易。

她展示手上书本。书页全被撕毁，几乎只剩空壳，扉页残片上唯留一句话：阅读所有的学科都比不上天堂的智慧有用。

清沂讶然：这句话也太反智了吧，怎么看都像是出自信徒之口！

“其实这句话是引言，整本书的中心思想是‘如何借天堂——也就是神——的智慧为己用’，默发禁咒只是粗浅运用，若通读全书，甚至可获得隐藏模板‘欺神者’！教廷得到该书后独留这句话，就是想断章取义，抹煞所罗门王的学识和成就，让后人误以为是神明抬举了所罗门王。太龌龊了，太卑鄙了！”

重重阖上书本，死海漂流深呼吸两下，重新戴上面具：“回到我一开始说的话：这个世界所有的神都不欢迎我，所以我信仰异界神祗。异界没有魔法，有的只是异能，以此为基础可创造出全新魔法体系，【根源碎裂】正是来自异界的禁咒。”

薛多：“这不可能，异能是刻在基因里的，只有王爵才可传授他人！”

“王爵等同半神，他们传授异能，相当于半神散布受信魔法，理论上完全可行。异能是生物自带的特殊能力，其实就是自然系魔法范畴，从这个角度切入，再配合对异界神祇的信仰……哼，反正你们也听不懂！最重要的是，‘元素藩篱’是元素神施加的诅咒，不对异界法术起效，因此我也能使用禁咒以外的魔法了。”

清沂皱眉。说得太含糊了，有点像草台班子为拉投资而画了个大饼。先存疑吧。

“你就为这个投靠异界？”尼罗六世的嘴唇在抖：“异界交锋中我们失去了多少宝贵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居然去信奉仇人？！”

死海漂流略带讥诮：“宗教都是骗局，无论信这个还是信那个，没区别。我更愿意信这个，也不信能娶四个老——”

“咳咳，从情感上而言，我也不能接受投靠异界，当然这是你个人自由。”清沂摇头：“我们说回正事，作为同化教首脑，你来帝王谷做什么？”

“我来参加太阳节。”死海漂流不假思索地说。

天方夜谭怒道：“喂，这理由我用过了！别抄袭我！”

“你来做客，我们当然欢迎，可你为什么不按照正常的通关程序，而非要鬼鬼祟祟潜入？”

“我不是潜入，只不过是你们既没发现我，也没拦住我。”

这逻辑……你偷东西是我们没发现，你抢东西是我们没拦住，合着都是我们自己不争气呗？清沂摇头道：“那么很遗憾，你也是嫌疑人了。”

天方夜谭挥拳道：“好耶！不能只有我一个！”

死海漂流拿出一把黑色办公椅，双手自臀向腿捋了一下裙子，坐下来脚一蹬，轻盈地转了个圈，露出漆皮高跟鞋和一截珠光丝袜小腿：“你没搞错吧？我才刚来，离神庙被毁过去多久了？”

烈日：“是啊，六月，虽然她动机不明，但她与作案时间不吻合。犯人就是天方夜谭。”

天方夜谭叹气：“你怎么老是针对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交待出你的同伙。你绝对不可能独自一人犯案。”烈日道。

“那你恐怕要失

望了。银沙拉。”大神笑道，停下织飞毯的动作。

空气一时寂静，听得见神经绷断的声音。

清沂：“咳咳！死海漂流，法师不擅长潜行，只能使用禁咒的你是怎么潜入帝王谷而不被卫兵发现的呢？”

“秘密。”死海漂流头也不抬。

“法师总是有很多秘密，这个我理解，那我大胆猜测一下……你这身黑袍是以影魔的‘无痕黑布’制作，装备应该带了方便匿踪的副属性，甚至可能直接带有承继自影魔的潜行类技能。鉴于袍子上还有‘复眼钻石’，我猜可能还有短距离移动技能。如果把你这身袍子扒下来，你就没办法潜入了。”

死海漂流眼神锐利：“最后这句话算是性骚-扰。不过，你的眼光还行。”

“其实是天方夜谭看出来的，他毕竟是附魔贤者，通晓各种原材料的物性。”

“噢？”

两位大神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死海漂流：“你觉得我是犯人？”

天方夜谭：“不是你，难道是我？”

死海漂流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同化教首脑来参加太阳节，这种借口谁会信呢？！你的动机是破坏神庙，逼迫帝王谷取消太阳节，此消彼长，有助于你扩大同化教的影响力。”

除烈日和清沂外的人都说：“非常合理。”“异教徒就该死。”

“可你还是不能解释作案时间的问题。”

清沂注视手上的沙漏，道：“我们要调出时间表。斯芬克斯那儿有记录。”

记录随即呈上。

上午10:00，天方夜谭携带四名女眷试图进入帝王谷，被斯芬克斯阻拦，不得不折返。

晚上23:00，清沂上线，和烈日在鳄鱼池边赏花。

晚上23:10，天方夜谭再次进入帝王谷，被斯芬克斯阻拦。

晚上23:30，神庙遭到破坏的事被发现。

晚上23:35，烈日和清沂赶到神庙。

晚上23:50，烈日和清沂赶到时计室，并对天方夜谭放行。

晚上00:10，与天方夜谭爆发冲突。

晚上00:20，与天方夜谭停战。死海漂流在谷内被发现。

晚上00:30，与死海漂流爆发冲突。死海漂流放弃反抗。

死海漂流指着记录：“事发后50分钟我才出现，足足一小时我才来到你们面前。”

天方夜谭从谷口赶到待客室，需要20分钟；死海漂流从被发现到与众人见面，需要10分钟，说明她是走了一半路程后被发现的。乍看没有任何问题。

“斯芬克斯，我有问题要问你。”

“有人在说我？”斯芬克斯的分身出现，果真随叫随到。

“你是怎么发现死海漂流的？”

斯芬克斯仰着脑袋回忆：“【魔力干扰】导致我无法维持分身，正好这时候察觉到另一个三转冒险者，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往宫殿进发的死海漂流。”

“你们发生战斗了吗？”

“没有，她和我们无仇无怨，我出面拦住她就行。”

死海漂流嗤笑：“我们打不起来的。【黄沙分身】可以无限制造，只会白白浪费我的精神力。”

清沂：“言下之意，就是你绝不会和斯芬克斯起冲突？”

“你理解能力有这么差吗？”

“我习惯逐字推敲，请见谅。斯芬克斯，为什么死海漂流和你们无仇无怨？”

“复国任务后期，几乎所有三转冒险者都来进攻帝王谷，就她没有。”

“这样啊……看来您是一位极有主见、独来独往的女性。”清沂对死海漂流说道。

死海漂流瞪他：“你就非得强调‘女性’这个词？”

“※{独来独往的你，从没有与斯芬克斯交手，又是如何得知【黄沙分身】可无限制造？}是否有人提前告诉你斯芬克斯的情报，好让你顺利潜入帝王谷？”

死海漂流脑袋偏了一下，字斟句酌地道：“我是从论坛上看到的。”

清沂耸肩：“论坛，这是个好借口，无懈可击。”

烈日：“斯芬克斯的证言说明犯人不是死海漂流。虽然同化教很可憎，但六月你真的猜错了。”

天方夜谭气笑了：“我说你——”

“可是斯芬克斯没看到她走进山谷的瞬间。”清沂摇头。

死海漂流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