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虽然是个武将,但也听说过孔融、王朗之名。
孔融乃是孔子之后,而且少有贤名,四岁便知道让梨,后来与边让、陶丘洪齐名,乃是天下最顶尖的名士之一,官至北海太守,所以世人尊称其为孔北海。
而王朗则是经学大家,名气也是不小,曾做过会稽郡太守。
夏侯惇万万想不到,这两位名满天下的文士,竟然在这里排队等着见兄长。
既然知道这等人物都在此排队,那这招贤馆一定卧虎藏龙,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文人贤士。
夏侯惇瞬间明白了兄长让他来这里的用意。
以前曹氏集团虽然将星如云,但却一直为文人士子所看不起,所以根本就无人可用,地方官严重缺乏。
而同样作为一方诸侯的袁绍袁术那里,人才却多的用不了。
可是如今好了,曹氏迎来了天子,只这招贤馆里便有这么多人等着拜见,如此一来,曹氏再也不缺人才了。
夏侯惇想的没错,自动天子明发招贤令之后,天下文人士子便络绎不绝的来到了许都,谋求官职。
其实文人们既要求个名声,更要有施展才华的空间。
当初天子东归到洛阳之时,连饭都吃不饱,还随时面对威胁,那时候无论如何求贤,也求不到。
可是如今天子到了许都安顿下来,有曹操毕恭毕敬的护卫着,有了稳定的基础,从表面上看,大汉朝廷又重新立起来了,所以那些文人士子们便遵循旧制,纷纷跑来求官做。
当然,他们名义上投的是大汉朝廷,不是曹操。
而且甚至还有许多人从河北跑来许都等着排队。
毕竟袁氏家族门第再高,也高不过皇室。
以前那些士人们没得选,只能投奔老师家族,可是如今有了皇帝,他们当然还是把大汉朝廷作为第一效忠对象。
所以如今曹氏陷入了幸福的烦恼之中,荀或开始大规模的遴选人才,然后分配到各地去做官。
“走吧,”夏侯惇见没人认得自己,便对侍从说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座招贤馆。
几日之后,军队逐渐聚齐,便到了曹昂出兵之日。
临行之前,曹府大排酒宴,宴请诸位臣僚。
其实这也是为了满足曹嵩的虚荣心,邀请各位旧识前来,看看他的大孙有多能干。
曹操知道后也没有发对,反而极力支持,他也想让别人看看,他的儿子有多能干。
曹府之中高朋满座,大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来了。
这些臣僚也是真心羡慕,曹昂还没有及冠便已经身背这么多官职,连两千石的职位都背着好几个,如今又要率军经略河南,将来还怎么得了?
正在酒席宴准备开始之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坐在首位上的曹嵩一听,当即脸上笑称一朵花儿,连忙站了起来。
皇帝能驾临大臣的府邸,那自是无上的荣耀。
曹氏祖孙三代刚要出去迎接,就见身着便服的刘协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刘协显得气色不错,神清气爽的微笑道:“听闻曹卿准备出征,故而朕特地前来讨杯水酒喝,想来贵府不会介意吧。”
“陛下说笑了,”曹嵩在前面躬身笑道:“天子驾临寒舍,那是蓬荜生辉之事,老臣怎会介意?快里面请!”
众人张罗着,把天子迎进了厅堂坐定。
一众汉室老臣们看到皇帝如此轻松,心中不由一阵感慨,这位天子也真是命运多舛,多灾多难,还从未见他如此放松过。
坐定之后,刘协举起杯道:“今日朕便借花献佛,预祝曹卿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多谢陛下,”曹昂端起酒樽,饮了一口。
众臣全都饮过之后,曹嵩笑道:“陛下不必担心,老臣这孙儿,别的不敢说,要说打仗,那是得心应手。
他以前从来都是以弱胜强,以少敌多。
如今他率领三万军马前去,听说那杨奉也只有三万人马,我孙儿自然是手到擒来,高唱凯歌。”
刘协微微一笑道:“此言倒也非虚,朕自来到许都,便听闻曹卿此前诸多旧事。
没想到曹卿竟然助袁绍打赢界桥之战,还率军千里追杀袁术,当真不简单。”
这时赵温恭维道:“陛下朝中能有曹将军这样的将才,哪还用愁天下不能平定?”
刘协听着非常入耳,似乎自从来到了许都之后,前景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再不像从前那样终日为了如何生存而忧心了。
众朝臣也很高兴,口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词。
大家觥筹交错,喝的面红耳赤,相谈甚欢,所有人很快都陷入微醺状态。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侍从急匆匆跑了进来,在曹嵩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曹嵩迷离的眼睛突然一瞪,大着舌头高声道:“什么?退婚?”
这一句话,像是把现场突然冰冻住了一般,所有人都变成了泥塑,怔怔的看着曹嵩。
曹嵩已经有了七分酒意,也顾不得失态,拍着桌子怒道:“他无极甄氏这是疯了么,竟然要退婚?”
“啥玩意儿?”
厅堂内众人顿时开了锅一般,一片哗然。
若是其他人家,被亲家遭遇退婚,那自然是奇耻大辱。
可是如今曹家家势如烈火烹油一般,却被退婚,不会有人笑话曹家,只会笑话那甄氏不识抬举。
毕竟曹昂正如日中天,临出征不止大半个朝廷前来为他践行,连天子都亲自来了,这样的少年,还能去哪儿找去?
“这甄家莫不是疯了吧?”赵温嘲笑道:“能找到子脩这样的佳婿,那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如今他们还来退婚,当真想不明白。”
“这婚退了也好,这门亲事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田芬笑道:“反正如今有这么多名门世家之女,等着出嫁呢。”
他这话顿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诚如他所说,如今不知有多少豪门想要招曹昂为婿,与曹氏联姻,只不过就是甄氏捷足先登,占了先机。
既然甄氏主动退出,也算是给他人留出了机会。
正待有人想要出言向曹操提亲的时候,曹操却一拍桌桉,皱着眉头道:“我家长子,竟然被那甄氏如此轻贱,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姻亲,不是他甄氏想联就联,想退就退的,老夫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曹昂对父亲的安排深表同意,他没想到,有一天退婚这种事会发生到他的头上。
当然他也不用说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话。
如今他已经飞黄腾达,甄氏根本没有退婚的理由,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所以他父亲的举动是对的,先不要忙着生气或者嘲笑,要弄清楚原委再说。
这时候刘协也微微点头道:“曹司空言之有理,想来那甄氏又不傻,怎会连曹卿这等俊杰都不知道珍惜,想来定有隐情。
曹卿且先率军出征,这后方之事,朕也会查清,给曹卿一个交代。”
“多谢陛下!”曹昂拱了拱手。
经过这一打搅,酒宴便喝不下去了,于是众人纷纷离去。
第二天,曹昂率领赵云、太史慈、典韦三将,统御三万军马,向鲁阳浩浩荡荡的杀了过去。
他相信,退婚这件事,有他父亲和皇帝联手调查,一定能给他个公道。
……
冀州,邺城,袁绍升帐议事。
田丰率先道:“禀主公,据许县方向斥候来报,曹昂已率军南征鲁阳,以杨奉之实力,恐怕很难抵挡。
听闻天子已封曹昂为河南尹,司隶校尉,待其取胜之后,定会挥师西进,经略河南之地,到时整个豫州恐都会落入曹氏手中。”
袁绍看着后面那份舆图愣了一会儿,扫视一眼众人道:“诸位有何对策?”
众人沉默不语,厅堂内静悄悄的。
“说话!”袁绍怒吼了一声,“平常争执之时,诸位全都是主意,为何如今却不说话了?”
逢纪在旁边微笑道:“启禀主公,就算曹昂能进兵河南,那又怎样?
那里洛阳周边赤地千里,荒无人烟,此前他曹昂保护天子一行,就是从哪里灰熘熘逃走的,如今又回去,又有何用?
难道他能凭空变出粮食?
而如今我方大公子兵进青州,所占大片土地,比那河南岂不强的多?”
袁绍听了逢纪的话,感觉很顺耳,这才长出一口气,心绪平定了几分。
此前曹操把天子迎到了许县,并改名为许都,还要封曹操为大将军,封他为太尉。
如此一来,曹操便一跃到了他的头上,他怎能咽下这口气,于是坚辞不受。
后来曹操主动把大将军让给他,这才让他舒心许多。
如今双方已经成为竞争关系,曹操的儿子前去攻打鲁阳,他的儿子攻打青州,说起来,还是他儿子功绩大一些。
此时田丰却在旁边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中原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
曹昂此去,乃是奉天子诏令行事,若得河南,必有诸多士人辅左,主公不可不防啊。”
“嗯!”袁绍鼻孔里哼了一声,对田丰当面搅兴感到不满。
随即他转身问逢纪道:“如今可还有士人逃离?”
“奉主公之命,已派人严密监视,并封锁渡口,再也无人逃离。”
“继续监视,还有,那无极甄氏如何了?”
“甄大隐已派人去往河南退婚,他曹氏无论多显赫,必会引来他人嗤笑。”
“嗬,我儿子得不到的,他曹操儿子也别想得到。”
“主公英明!”
听到这里,田丰跟沮授对视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他们这位主公,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此前沮授便一直劝说,让袁绍把天子迎至邺城,然后挟天子以令不臣。
但是郭图等人坚决反对,袁绍于是听信了郭图之言,没有采纳沮授之策。
可是等天子被曹氏迎到了许都,袁绍又开始后悔,经过一番折腾,最终得到个虚头巴脑的大将军沾沾自喜。
如今又在做跟曹操抢儿媳这种无聊之事,抢不过还毁掉,这简直就像跟小孩子打架一样。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他二人俩担心的是,天子到了许县之后,吸引天下士人纷纷投奔许县,俨然那里已经成为大汉都城。
有这种认识的人越多,对他河北越不利。
人心向背,靠堵是堵不住的。
……
冀州,无极县,甄府。
来来往往的下人俱都神色慌张,没有人敢说话。
偌大的府邸之内静悄悄的,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厅堂内,甄逸坐在上首,神色凝重。
旁边他的夫人张氏,手拿一方锦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泣着道:“都怪你,非要去跟那曹家结什么亲,如今倒落得这等下场。”
“妇人之见!”甄逸虽然在外面老实木讷,但是在府邸里还是很有尊严的,他一拍桌桉怒道:“老夫跟曹氏结亲怎么了?
当初你是没见那曹昂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未到及冠之年,便已统御千军万马。
更难得的是他身为兖州大公子,却谦逊有礼,文质彬彬,待人接物,极有礼貌,试问这样的女婿,谁人不喜欢?”
“那曹公子是好,”张氏道:“可你不想想,他出生于公侯之家,他们家又在争霸天下,咱们家岂能高攀得上?
若陷入诸侯纷争之中,咱们甄家,能抗的起么?”
甄逸被一阵数落之后,细细品味着夫人的话,低着头默然无语。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女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脆声道:“父亲,母亲,不好了,大姐又上吊了。”
那女童十岁左右的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一般,虽然年幼,但一看就知道是个绝美的美人坯子。
那正是甄逸的小女儿,甄宓。
“嗨,”甄逸一拍大腿,气急败坏的对甄宓道:“不是让人好生看着么?
怎能又让你大姐寻短见?人怎样了?”
甄宓眨着秋水一般的眼睛道:“父亲莫慌,幸亏救的及时,并无大碍。”
甄逸提着衣摆道:“待为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