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熄灭，我首先想到的是手电筒，但它如今就落在地上，没人去碰它，因为没电，它失去了被人需要的意义，没人会对没用的东西上心。

他们早试过了，手电筒的确没有剩余电量，张好运对此耿耿于怀，我们始终认为存在即有理，每个东西都有什么用处，只是没被发现而已。

当灯光熄灭的那一刻，虎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说过，你想杀别人或者别人来杀你，都不会容易。我会守在这里直到灯亮！”

“随你。”我说。

进来之前，如果让我挑一个最不信任的人，我毫不犹豫会选择虎子，但现在我改观了，比起其他人，虎子的存在至少没让我感到窒息。反而其他人或多或少会有些异样。

我对虎子说：“凶手要害你，我这样一点忙都帮不上。”

虎子疑惑道：“那你怎么不认为我就是凶手？”

“你要是凶手反而让我安心点，你杀了我，你就会暴露，显然你不会这么做，即使你是凶手。而且我不认为你是凶手，你是唯一一个有战斗经验的人，你不需要帮手就可以杀掉别人，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我一个大老粗，才不管这些，实在有时候搞不懂你们啊，白毛偏偏说了那话，让我照顾你，我就闹不明白了，他咋知道我们会遇到这种事？”

“白毛让你照顾我？”我一样纳闷，难道白毛知晓整个临床试验？

“他说你是出去的希望，老实说，我不信，他的话也有不灵光的时候，你现在就自身难保了。”

“也对，那你认为我是凶手吗？”

“不清楚，但我希望是，凶手被绑对大家来说很安全。我也得为自己考虑。”虎子叹了口气，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大概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你是凶手的话，我照样留你一条命，我欠白毛一条命，他要我救你，我一定会救，我最讨厌欠别人什么债。以前医院发生过一些争斗，有一次我失手杀了人，但白毛认了罪，替我顶下了，他替我进了罪之屋，那时候我们毫无干系啊，他虽然不是有意帮我，但我认定他了，这个人情必须报。白毛叫白毛，还是从罪之屋出来后头发全白了来的，如果不是他，我会死在里面的，所以我一直听他的安排。让我竖拇指的人不多，除了白毛，你是一个，你去过罪之屋嘛。”

进入罪之屋意味着九死一生，绝大部分人活不下来，我理解虎子这番话代表着什么。

白毛让虎子保护我，他有他的考虑，我活着才有机会搞到手机电池嘛，才有可能离开医院，一切都建立在我有用的前提上。没谁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

屋子一片漆黑，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剧，对于我来说心理上的折磨远远大于身体上的。

“又要死人了！又要死人了！”

海大头惶恐不安，他一个劲的重复这句话。

“安静点！嫌疑人已经绑了！”张好运这么说道。

他是在安慰海大头，我理解，不过听到的时候还是略显刺耳，连他都开始怀疑我了。

我坐在黑暗中，双手被反绑着，很酸痛。

电灯不知过多久才点亮，我当然期待它尽快亮起了，除了计时器上的数字显示的红光，房间可以说是完全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里，我连一步之遥的虎子都看不清。就这样坐着，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我却不敢乱动，大概坐了一个小时左右，电灯还没有亮起来的意思，凶手这次也挺沉得住气，人越少，暗杀的难度也就越大。

终于，在某刻，我听到了微弱的声音，彷佛有人动了，不过，不确定，其他人也没发出任何质疑，或许是我听错了，如果有人走动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安静到可怕，忽然大家都保持了沉默，如此，我实在不敢发出声音，那会吸引凶手的注意吧。

在这场试验里，有人故意刁难我们，将我们所有人的神经调动起来，使得我们的观念产生改变，进来之前大家有说有笑，可以是朋友，但现在全是猜疑！所有人都成了假想敌，我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们中的一个。

此刻，我脑海里冒出了父亲那嘶哑的声音，他责备我安于现状，不努力。他望子成龙，我让他失望了，上的是三流大学，出来后工作也不怎么样。

父亲是老烟枪，嗓子抽成了烟嗓，母亲总说他的声音像一个歌手，却说不出名字，我说是阿杜，但我从来没有听过父亲唱歌，不过一想到父亲责骂声，我就稍微镇静了下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娶媳妇，还没为老海家传宗接代。”长时间压一下，海大头情绪不受控制，嘴里开始碎碎念。

张好运安慰说：“大头，等灯亮了，我们就会找到钥匙离开这里，出去我就给你写欠条。我一定会活下去，为了我女儿，她一定在国外想念家乡，我要出国去找她，接她回来。哎，你们的愿望呢？”

蒋丽说：“短期愿望，大家相安无事活着离开这个房间，长久愿望找到我的弟弟，我是家里的养女，父母时常打我，不问缘由的打我，我有一年特别想死，多亏了弟弟，他很可爱，他改变了我的想法，现在真的很想见到他，一定很高很帅。”

这个时候似乎大家都挺愿意吐露心声。

“你兄弟的年龄，差不多也结婚了吧，我女儿十来岁，肯定也变漂亮了，别看我丑，她从小就很漂亮。呵呵。”张好运说：“都说会儿话吧，至少确定一下安全。”

我不想说，但还是说了一下：“我的愿望当然是离开医院，我以前逃避过现实，不争气吧，但现在真的真的很想回到现实当中。”

“这里就是现实！”海大头驳斥我，“大家都想活着，但只有杀了其他人才可以活下去！别拿这些愿望装可怜，真正可怜的是你们希望见到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去见他们！”

其实一开始，我们就错误的给海大头下了一个定义，懦弱，无能，怕死，但实际上他也有优点，就是看问题一针见血，比我们更透彻。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张好运声音诧异，“虎子怎么安静了呢，平常他听到我们说这些没用的都直接开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