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把第三区的病人带到我们这儿来，你的本事倒是不小啊，”在尚轶回到第九区之后，钟榕在机场就截住了他，她驾车载着他朝着医院驶去，一路上说话的语调里带着些不满的意思，“为什么不留在那座城市？我在这里过了这么些年，真没看出这里比第三区好到哪里去。”

尚轶知道，钟榕恐怕是打心眼里希望他留在第三区，甚至成为第三区医院的治疗师，第九区发生了很多事情，在她看来，他如果能够远离这座城市，那么一切都会简单不少。

她的好意尚轶明白，但在查明一些重要的事情之前，他绝不会离开这座城市。

“我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离开这里我恐怕很难适应其它地方的工作，既然他们有需要我帮忙的病人，那么提出转院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尚轶始终注视着车窗外，应付钟榕的质问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一个熟悉我的人都说我固执，我也确实固执。”

“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你的固执只会越发害了你，”钟榕将车辆控制调到了自动模式，然后转过头看着尚轶，那张半是机械零件的脸上不难看出隐约的怒意，“你就是喜欢惹麻烦，是吗？我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你们的什么该死的家族遗传病了。”

尚轶没有什么反驳的话可以说出口，他的父亲是个主导了危险实验的学者，他的弟弟又是黑街出了名的杀手，他自己也从来不会因为一件事会招致麻烦就去回避它。

不过这真的是什么坏事吗？尚轶觉得不见得，他只不过是不想麻木地活着，对身边不合理的事情熟视无睹而已。

“所以，你见到了那位议会长？”在尚轶漫长的沉默之中，还是钟榕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本来也没打算得到什么答案，尚轶的性格她很熟悉，如果他接受了离开第九区的邀请，或者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辩解，那才是值得钟榕惊讶的事情，“我猜那是个很难应付的人吧。”

尚轶见过的难对付的人不少，邵学博应该不算是最难相处的那个人，当然，也可能是他并没有真正了解邵学博，所以看不透对方态度之中隐藏着的东西，也找不出对方言语里隐藏的陷阱。

“那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尚轶最终能说出口的就只有一点浅显的直观印象，“我不认为他会信任任何人，即便他把他的女儿交给我来治疗，我也不认为这个举动是出于信任。”

“和那种人打交道的时候得格外小心，如果我是你，如果打定了主意不去第三区，就干脆连那个女病人也不接手。邵柯的病症很棘手，我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声了，你很难分辨她什么时候在发病，什么时候没有发病，但就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就会独自一个人出去游荡，然后失控伤人，”钟榕打开了车子里内置的显示屏，从医院内部的系统里掉出了邵柯的病例，用指尖点了点上面治疗记录的那一栏，出现在尚轶面前的是一个屏幕都放不下的出逃记录，“你有把握管控她的病情？”

“我比第三区的那些治疗师和护工要更细心，至少不会让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出逃……”

“你以为病人是你养的猫吗？只要看紧了就不会逃走？”钟榕看了一眼尚轶，关上了治疗记录，“如果不能控制好她的病情，事情迟早还会有变化，到那时候说不定整个医院都会被你拖累。”

钟榕这么一说，尚轶才想起既然邵柯被转到了第九区的医院，那么他就不得不继续在那里挂职，这样一来，他也就没有什么理由结束于翊和自己之间的治疗面谈。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的他恰好有一些必须得和于翊面对面聊聊的事情。

“既然她已经转成了我的病人，我就有把握稳定她的病情，”尚轶摇下车窗，试图让新鲜的空气驱散些许车子里沉闷的空气，“如果你真的担心她出意外会影响医院，那么我可以用顾问的身份为医院服务，这样即便真的出了事，责任也完全可以被放到我的身上。”

“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你当医院的员工至少我还能看着你一点，我现在对你可是一点也不放心，”钟榕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尚轶的提议，她并不避讳自己把他留在医院就是为了管控他的事实，沉默了一会儿，她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如果钟榕真的了解过邵柯的病情，那么她就肯定知道这个女人在发病的时候会独自一人游荡到那个废弃的研究所，如果她不知道这个细节，那么她也就没必要问这个问题了。在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尚轶选择了沉默。

“我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能少惹麻烦，现在看来这个期望好像还是高过头了，”钟榕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手边的主控面板上按了一下，将尚轶刚才降下来的车窗升了回去，“你发现了些什么？”

“你有什么不希望我发现的东西吗？”尚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车窗外收回了目光。

“如果你追寻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发现你找到的东西不是你想得到的，你会后悔你现在的选择吗？”

“如果我找到的东西是真相的话，就没有任何后悔的必要。”尚轶并没有花时间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早在事情的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果然，谁都没法改变你的固执，恐怕要等到哪天你真的得到了教训，才会知道现在的这个决定有多错误，”钟榕摇了摇头，取消了驶向尚轶家的路线，双手握住了方向盘，调转车头驶向了医院的方向，“你的问题都留着去问于翊吧，他能告诉你的事情，基本上也就是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全部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