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柯一直以来都是第三区医院收容的病人,如果尚轶答应了成为她的治疗师,那么就有很大概率要在这座城市长待,甚至成为这家医院的挂名医生。
在许多第九区的治疗师眼里,这样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毕竟第九区是一座落后陈旧的工业城市,而第三区则是整个议会辖区之中宜居程度最高,文化艺术发展程度极高的城市。但尚轶从来不打算从第九区搬走,那里是他从毕业开始就一直居住的地方,他的所有朋友和人脉都集中在这里,就更不用提那些和黑街有关的秘密了。
“第九区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东西吗?”邵学博打量着尚轶,在尚轶分析他的时候,他自然也在分析着尚轶,“能够在第三区过安定的生活是许多人努力工作多少年都换不来的嘉奖。”
“那么就请把这份嘉奖给更需要的人吧,和您一样,我也是一个固执而且守旧的人,而第九区是我不能放弃的地方,”尚轶微笑着,拒绝的态度却十分坚定,“我很希望我的学识能够帮到邵柯,但在我看来,这件事也不是非我不可。”
实际上尚轶能够让邵柯的情绪稳定下来,依靠的就是她把他错认成了尚余光,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能发挥的作用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而如果邵学博拒绝他的要求,执意要将邵柯留在第三区,他就失去了与这个重要的情报源长期接触的机会。不过如果他离开了第九区,那么他要承担的损失恐怕远远大过失去这个病人,相较之下,不管他再怎么想帮助邵柯,又有多需要从她那里得到情报,他都不会尝试接受这个得不偿失的邀请。
“之前我就听我的某位后辈说起过,你是一个有着很坚定的信念,以至于……有一些古怪的人,”邵学博斟酌着措辞,朝着尚轶这边走了几步,略微低下头看着他,“第九区近些年来一直麻烦不断,任何一个聪明人应该都会对那里敬而远之,而你看起来,原本应该是一个聪明人。”
“劳您费心了,我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还没有遇上过什么麻烦。”
“议会很看重你,不光是因为你的父亲,更是因为你的才能,议会成立的初衷是为了给人们更好的生活,但现在的大多数人,甚至是治疗师都不在乎别人的生活品质,不过你很在乎,你为数不多会为了自己的病人与议会争辩的治疗师。虽然这件事的结果不是很圆满,但我们看到了你身上的闪光点,”邵学博说了不少尚轶的好话,但为议会工作的人所说的话总是让人真假难辨,“议会有许多重要的项目很缺人手,尤其是缺少你这样的助力,如果你接受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忘记你有过一个让大家都觉得头疼的古怪亲人。”
尚轶没想到邵学博对他有这么多的了解,以至于能够在这个时候搬出尚纪的事情做筹码,在有这样一个亲人的情况之下,尚轶今后应该都不会得到议会的任何重用,眼下邵学博给他的,或许就是最重要,也是最后的机会。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尚轶笑了一声:“议会的初衷是给人们带来更好的生活,这种说法您自己相信吗?”
“你似乎有不同的意见?”尚轶的提问听起来意思很模糊,不过邵学博还是听出了一些质疑的意思。
“作为一个为议会服务的人,我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不过我很安于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所以目前,以及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恐怕都不打算离开第九区,谋求更好的发展,”现在的尚轶很清醒也很理智,所以即便觉得邵学博的话实在是有些虚伪,他还是秉持了谨言慎行的处事之道,当然,他拒绝这个邀请的态度不会改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您那个可以任用的人的名单上,已经可以把我的名字划掉了。”
拒绝了这个邀请,也就基本上等于拒绝了一份大好的前程,邵学博一开始大概没有想到在自己挑明了利害关系之后尚轶仍然会拒绝这份邀请,因此他那张一直维持着笑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短暂的惊讶。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摇了摇头,重又走到了窗边,将目光投向了医院四周种植着的松树:“秦彦说得没错,你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拒绝这个邀请的代价不仅仅只是丢掉大好的前程,还代表着尚轶没法继续与杨柯进行更多的交流,这一点也早就在他的预计之中,所以他站起身,简单地道别之后打算离开会客厅,“希望您能嘱咐第三区医院的人对杨柯有更多的照料,她现在的状态并不稳定,如果不多注意的话……”
“这件事是你以后要做的。”
“抱歉?”尚轶皱了皱眉,一时之间没有听懂邵学博的话。
“我会让医院的人给她办理转院,从今天起,她就是第九区医院的病人,”邵学博这才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自己这番话的意思,“我比任何人都关心她,所以我才想为她选择最适合她的治疗师,这份妥协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或许是受钟榕对钟琪妤态度的影响,尚轶从一开始就觉得邵学博其实并不在乎邵柯,他只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某种筹码而已。仔细想来,事情或许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或者说,至少不全是他所想的那样。
“我是一名治疗师,我会像对待我其他任何一名病人一样对待她,绝不会让她再落入危险之中,”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妥协,尚轶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承诺,“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
“你之前的很多行为已经让我看到了你的责任心,这一点我并不担心,”说完这话,邵学博仿佛随口一提一般轻声补上了一句,“不过好奇心太重……或许会葬送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