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轶的话听起来还算可信，毕竟任何一个理智正常的人都不会贸然在议会的监控之下提及机密，尚轶现在能够拿到这个消息，也是在巧合之中由郁明主动提供的。但陶茵似乎并没有考虑他的说法有没有道理，她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完全是为了催促他尽快将情报拿到手。

“如果我是你，会想办法早点从郁明那里知道这个信息，他调查的东西很重要，他现在是安全的，但他要调查的那个人却并不安全，”陶茵深吸了一口气，语调之中已经带上了明确的焦虑，“我们要赶在议会之前保护我们同类的安全，这不仅对我们而言很重要，对你们的未来而言也很重要。”

光是从郁明提供的资料里，尚轶就已经能够看出有很多人想要找到莫奕白了，这个女孩的身上到底带着什么的东西，让他们这么在意？想要让陶茵给他一个实在的答案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对于她背后的组织“齿轮”而言，这是绝对的机密。

在迷雾之中行走就必然要小心翼翼，尚轶不打算殷勤地为任何势力工作：“如果你们希望我帮上忙，最好还是多等等，毕竟我是个治疗师，我的一切决定都得建立在病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特意找你帮忙吗？”陶茵在尚轶说完之前，就开口，用一个能吸引他注意力的问题打断了他的借口。

“因为我是郁明的治疗师，是距离他最近的人？”

“在我接触你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把委托交给郁明，选择你和郁明没有关系，”陶茵笑了笑，第九区的天气向来不算温暖，但她却总是穿着颜色鲜亮的短裙，即便在最沉闷的地方，她的笑容和身影也能成为一抹亮色，“我们正在寻找的同类，和你有密切的联系。”

最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尚轶险些以为陶茵已经知道了他们正在寻找的同类真正的身份，莫奕白经常待在那家叫“耀光”的酒吧，而最近的尚轶又总是频繁地前往那个酒吧。但除非“齿轮”的人一直跟踪着尚轶，知道莫奕白和他，以及和齐正山命案的关系，否则在旁人看来，这样的联系还远远不到密切的地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尚轶等待着对方给出更多的解释，“我不认识任何一个……你们当中的一员。”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那位身份不明的同类是你的父亲尚余光留下的，按照我们的说法，尚余光是那位同类的‘父亲，’”为了说服尚轶，陶茵给出的信息已经接近于机密的核心了，“我听说过你弟弟尚纪的事情，对于没有拯救他，你应该很遗憾，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同胞，一个和你有诸多不同，但一样得到了尚余光期望的亲人？”

“你说真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呢？”陶茵看着尚轶脸上难得表现出来的惊讶，满意于自己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结果，“或许你可以亲自找到我说的那个人，自己去验证。”

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陶茵也没有做更多的停留，只是在道别之后离开了尚轶家。直到那扇门合拢，尚轶的思绪还停留在女孩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之中。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那个名叫诺亚的人工智能刚刚告诉他，她认为自己和郁明的地位是相当的，现在，陶茵忽然告诉他，让莫奕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尚余光。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是个博学的人，在很多重大的研究项目之中，他都曾经参与过，但他为什么会创造出一个由机械构成的女孩，又给了她被定期清空记忆，成为这个世界里游荡的幽灵这样残酷的命运？

即便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太多的记忆，尚轶也知道，尚余光不是一个太情绪化的人，因此莫奕白的出现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作用。她的身上带着秘密，这也是许多势力在追踪这个女孩的原因。

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自己又要怎么面对由父亲创造出来的莫奕白？

“瞧瞧，我们忽然多出了一个妹妹，这谁又能相信？我早就看出老爷子身上的秘密多得一本书都写不完了，不过他会留下一台机器，又把自己的秘密都交给她，这还真让人没想到，”尚纪的声音将尚轶的思绪拉回了当下，“你会去找她问清楚的，对吗？毕竟啊，现在的她可是最接近老爷子秘密的那个人。”

尚轶没有搭理尚纪，只是朝着楼上自己的书房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漫地坐在沙发上的少年翻身坐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尚轶，像是看懂了他的想法一般。

“不是吧，你真的把那台机器当做一个人来看了？她是一个匣子，存放秘密的匣子，你说老爷子为什么要定期清空她的记忆？”尚纪一边跟在尚轶的身后，一边带着嘲讽的语调喋喋不休，他的每一句话都尖锐地深深刺进了尚轶动摇的内心之中，“因为她自己的人格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存在本身，她能够传达老爷子的秘密，我猜我们家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她不过只是个工具……”

尚轶像是忍无可忍一般猛地停下了脚步，隐隐攥紧了拳，而他幻觉之中的少年似乎仍然驻足在他的身后，他的声音也挥之不去：“仔细想想这是多可笑的事情，你第一次有亲情的感觉，竟然是对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

她不是没有生命的机器，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过去，也应该有自己的未来。这和她被谁创造出来，隐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关系，她是自己的朋友，甚至可能是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向自己强调了这样的信念之后，尚轶加快脚步走向了书房，将刚才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上，随后打开房门，走进了暗下来的天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