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那时候柳师姐你还没有回来找雪哥哥,我就和雪哥哥,洛哥哥一起出去玩,一起练武,一起挨罚,他们总是护着我,让着我,把我当做他们的小妹妹。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三个一起去邻居家的院子里偷柿子,结果动作慢了,被主人抓住了,洛哥哥轻功最好,转身便跑出了院子。我和雪哥哥便被那家主人捉住,交给我我父亲。雪哥哥一肩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后来洛哥哥也承认了,他二人替我受了罚。那时候虽然时常因为顽皮被父亲惩罚,但却很快乐。我虽然喜欢雪哥哥,却从没有想过跨过那条线,总是妄想着能陪在他二人身边,就这样,永远永远,就好了。我原以为这样不难的,是我太天真了。哈,这样想,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看着饶梦璃痴痴的笑着,柳缘君心头一酸,只从饶梦璃的话中品出了几分苦涩。
“可是自从那玉佛重现江湖之后,这一切好像都变了。”饶梦璃接着说道,“谁都没想到我们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父亲也不在了,雪哥哥和洛哥哥也撇下我去了东陵府。可我甚么也帮不上雪哥哥,反而拖累了他们,柳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保护父亲,竟然阻止雪哥哥报仇......柳师姐,你也是客雪山庄的弟子,你难道不恨我么?”
柳缘君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不,换做是任何人,任何一个为人子女的人都会这么做。我无法去评判对错,因为江湖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我闯荡江湖十年以来,见过了太多,太多。我也渐渐明白了,凡事都不能只从一面去看。若是换做以前,我恐怕也会和阿雪他们一样。但如今我并不恨萧无痕,甚至也不恨当初另外七个黑衣人,我只恨我自己没能力保护好阿雪,恨自己让他陷入了仇恨之中,也恨那幕后主使之人为了一己贪念牺牲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我又怎么会恨你一个根本毫不知情的人呢?休说阿雪被骗了十年,连我,和我师父,阿雪的父亲,和你,都被欺骗,我们都是受害者,又谈何仇恨呢?阿雪和白衣他们两个一旦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事就会一根筋起来,而不像你,总是在考虑这么多。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
说罢,柳缘君紧紧攥住了已经热泪盈眶的饶梦璃,饶梦璃再也忍不住,趴在柳缘君肩头便哭了起来,似乎要把满腔的委屈和痛苦倾吐出来,柳缘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是叹气,并不再多言。
而此时的刀雪客正骑着悲鸣踏雪在大道上奔驰,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转头去看,只见洛白衣白衣飘动,正骑马追来。刀雪客只道是他想将自己追回,便又策马扬鞭,向前奔去。而洛白衣的马乃是从倾云府仓促购得,自然比不得神驹悲鸣踏雪,但洛白衣轻功无双,他自己跑一段,跑累了便骑马跑一段,且按照柳缘君所说专走崎岖小路,就这样,渐渐缩短了与刀雪客的距离。可那马毕竟是凡马,一口气追出这么远的距离,早已乏力,四蹄打颤,扑倒在地,将马背上的洛白衣顶了出去,险些栽倒在地。
但洛白衣双手撑地,连翻了三四个筋斗,双腿猛然发力,内力灌注双腿。他的外伤在与双掌之上,而内伤在离江酒的治疗之后已然恢复大半,并无影响他的轻功。洛白衣离地约有数尺高,脚不沾地,腰腹收力,提着一口真气,双腿摆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残影连连,风生水起,云腾勿扰,洛白衣使出那云豹长风步,每每奔出数丈的距离,那脚尖又在那内力形成的云雾波纹上轻轻一点,那身子便好似又轻盈了几分,向上腾空了数尺,迅捷的身影真如同那云雾中的猎豹,真不愧有云中豹之称。
距离那刀雪客还有十几丈的距离,刀雪客也听到了身后呼啸的风声,便知道是洛白衣赶了上来,便也不看他,只顾赶路。而洛白衣又连换身法,旋转着飞来,俯身冲下,又连翻七八个筋斗,身轻如云烟,脚下生清风,转身落地,挡在了刀雪客身前。刀雪客也只得扯住缰绳,勒马停蹄。刀雪客坐在马背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洛白衣问道:“你追了我几十里地,莫不是要追我回去?”
洛白衣一口气追了几十里,也略微有些吃力,双手叉腰,喘着气回答道:“我是不来追你回去的,我是来陪你一起去东陵府的。我和你一样,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必须弄清楚父亲不是萧别离。”
刀雪客闻言有些吃惊,愣在原地,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微微一笑,便说道:“那你可不能拖我的后腿。”洛白衣闻言也轻笑一声,伸出左手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刀雪客也用左手与之击掌,二人的手紧
紧握在一起,刀雪客回头看了看洛白衣倒在一旁的马,又说道:“看来你走的还真是急,牵上你的马,稍作休整,我们再出发。等到了前面的州府,再给你换一匹坐骑。”洛白衣便转身回去牵那匹累倒在地的马,与刀雪客原地休整片刻,再继续出发。
而此时在草庐之中,饶梦璃还在于柳缘君聊天,只是话题已然轻松了许多,聊些陈年旧事,饶梦璃释放了心头的压抑,虽然眼角仍然发红,但心情却好了许多。楚轻安给离江酒打打下手,翻翻医书,将药送到了柳缘君房中,叫饶梦璃喂柳缘君服下,自己则是默默回到房中,收拾了行囊,又去了柳缘君房中告别,随后便去向离江酒辞行。
离江酒还在忙着手头的事,并不去看楚轻安,淡淡的说道:“这便要走了?”
“嗯。”楚轻安轻声答道。
“没有和你那两位同伴告别么?”离江酒捣鼓着汤药罐子漫不经心的问道。“已经和她们说了。”楚轻安轻声说道,“我告诉她们一叶剑门有一种古法,获能医治雪哥哥的内力枯竭,如今我便返回一叶剑门,取出那方子,再去东陵与雪哥哥会和。”离江酒微微一愣,随后便露出了那理解的笑容来,但还是问道:“为何不告知她们真相?”
楚轻安叹一口气答道:“何必让她们再平添担心呢?我此去南疆,吉凶未定,能不能回到中原都是问题,就不必让她们白白挂心了。”遇见刀雪客之后,楚轻安平静的生活便彻底结束了,可她并不认为是刀雪客带来了厄运,她反而成熟了许多,刀雪客和柳缘君他们所有人,都在一点一滴教会这个曾经骄纵的大小姐做人之道,如今她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准则,再不是曾经那个肆意妄为的大小姐了。
离江酒转头看着楚轻安的双眼说道:“丫头,你善解人意,聪明伶俐,又不失率真,若是你早出生个几十年,我一定会收你为徒。这五卷书你收好,傍在身边,或许能够帮得上你。”离江酒取出五卷书递到楚轻安手中,有四卷乃是那《济世青囊》,还有一卷便是刀雪客没有带走的《初尘经》。楚轻安大惊,忙推辞道:“晚辈即将下山,不能再留在梦瑶山陪伴前辈,此去南疆生死未卜,如何能带走前辈的医书?还有这《初尘经》,晚辈更是万万不能接受。”
“也正是因为此去南疆艰难险阻,难免会受伤,有这医书傍身,你也好保全自己。若是你受伤了,那小子一定会心痛的。而且无论是这《济世青囊》,还是《初尘经》都需要有个传承,我已不会再收徒,况且这也是我早已答应你二人了。你就把这医书留在身边,日后再将《初尘经》转交给那小子,你们好生研习,也不枉我信任你们一遭了。”离江酒平静的说道。
楚轻安便将那五本书收在随身的行囊之中,后退两步,便对着那离江酒下跪道:“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离江酒轻轻应声,楚轻安便起身离去,往南疆去了。一路上艰难险阻,尚且未知。而离江酒放下手头的药材,遥望着那楚轻安的背影叹一口气说道:“丫头,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而此时的一叶剑门之内,游晋文还在那练功房中修炼,他所练的乃是《无上大玄神冥卷》中的内功轮转无极功与神鬼天地剑,但他的容貌已然发生极大的改变,此时的他已然如同那冥府的邪魔一般:青面血瞳苍白发,绛紫嘴唇翻尖牙,似有人形却生怪,分明邪魔地府来。内力腾腾藏黑雾,杀气滚滚掩良心,所谓神冥珍宝卷,实则贪欲噬心魔。那只剩下依稀人形的游晋文双臂向外一振,一声暴喝,那练功房便剧烈颤动起来,碎石破瓦从屋顶落下,游晋文徐徐睁开双眼,手臂一挥,那一阵黑雾冲天而去,将落下的碎石碎瓦尽皆化为齑粉,随风散去。游晋文看着自己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双手,奸笑起来:“哈哈哈哈,还差最后一层,我便可练成这轮转无极功的最后一层,我需要内力,更多的内力!”
“嘭——”的一声巨响,守在门外的弟子闻声向那练功房看去,只见屋顶坍塌,房门已被撞破,一个浑身冒着黑气怪物一般的人冲了出来,落在地上,众弟子不知那时游晋文,皆大惊失色,齐刷刷的扯出宝剑,却无一人敢上前去直面那怪物。谁知游晋文环顾一周,嘴角微微上挑,双眼之中,满是邪气,忽的飞身而起,抓住一名弟子的头颅,那弟子随即尖声惨叫起来,那惨叫声回荡在山中,极为凄厉,而他的躯壳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极快的速度萎缩着,头顶上冒出的一股股内力流入游晋文掌中,很快,那名弟子的血肉精气与内力便被榨干,
只剩下薄薄一层皮,附在骨头上,极为可怖,令人作呕。游晋文将那具尸骨丢在一旁,满意的舔了舔嘴唇,可心中的贪欲还未被满足,他仰天大笑道:“更多,还要更多!”
众弟子见状,毛骨悚然,连连作呕,两股战战,有几人甚至已然吓得失禁,瘫软在地,手中的长剑也再也抓不住了。见游晋文的目光扫来,众人吓得往四处逃窜,游晋文邪魅一笑,双臂缓缓打开,双手张开,那漆黑的内力如洪水一般倾泻开来,很快便将那些弟子淹没在黑烟之中。游晋文又反向运转内力,这也是那《无上大玄神冥卷》中所记载的内功运行方式,气血逆行,经脉倒走,那黑烟便又翻腾起来,将那些被淹没在烟中的一众弟子向自己吸来。
那些弟子惊叫着,哭嚎着,连滚带爬,跑掉了鞋,扯破了衣服,十指插在土中,抓着树枝,攀住墙壁,皆无能抵抗那强大的拖拽力,摆脱不了被游晋文榨干的下场。哀嚎声一片,十指折断,树木刮倒,墙沿崩裂,十几名弟子又被狂风卷起,皆头朝着游晋文被洗了过去。游晋文两臂交叠成叉,翻手拨袖,十指弯曲,源源不绝的内力从那些弟子的头顶大穴徐徐流出,汇聚在游晋文两掌掌心之中。不一会儿,那些痛苦挣扎着的弟子们便失去了防抗的力气,一个个化为干瘪的枯骨,落在地上,后山练功房前顿时一片狼藉,死气沉沉,枯骨遍地。游晋文收了内力,将外放的黑气掩藏起来,穿好衣衫,理好头发,却藏不住那经络血液之中冒出的腾腾杀意与邪气。苍白的头发和铁青的肤色更是令人胆寒。
游晋文背着手缓步向大殿走去,眼神之中尽是不屑与轻蔑:“刀雪客,应无疾,如今我就是天下第一,你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没有谁能再号令我游晋文!”
而那笙默海与南湘子回到了东陵府,第一时间便去向应无疾复命。应无疾闻言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道:“废物!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何用!”南湘子微微躬身,汗如雨下,看来他确实十分害怕应无疾,而身旁的笙默海依旧身形挺拔,负手站立,面色不改,也不说话。应无疾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转,略显疑惑的问道:“青狻猊,李问傲和崔夫人呢?怎么就你们两人回来了?”南湘子谦恭地说道:“回王爷,梦瑶山一战,我们元气大伤。那刀雪客不知学会了甚么高强的武功,他们联起手来,拼死相抗。李问傲与崔夫人先后被刀雪客打成重伤,刀雪客却对他们赦而不杀,可最后他们还是死于朝鹰族人之手。我二人下山之时,在山脚处见到了青狻猊的尸首,虽不知他死于谁手,但死状也是极为惨烈。梦瑶山一战,刀雪客武功高深,深不可测,朝鹰族神出鬼没,暗中偷袭,加之又有落樱神医离江酒在其背后压阵,我等实在是,已经尽力了!”
说罢,南湘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他无意之中夸大刀雪客等人的厉害,也是有益的在为众人开脱罪责,他把刀雪客说的越厉害,就越显得他已然尽了心力。谁知应无疾闻言怒发冲冠,一脚将身前的木案踢翻,惊得那南湘子汗流浃背,冷汗直出。应无疾气的发抖,指着南湘子的手也有些颤抖:“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八个人,都曾是本王最为得力的属下。遥想十年前,放眼江湖,你们谁人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本王将你们收在麾下,何曾亏待过你们。可如今梦瑶山一战,你们五损其三,仓皇败逃,丢盔弃甲,败给了几个江湖晚辈,不仅让你们颜面扫地,更是叫本王颜面何存!莫不是你们一个个年纪大了,老了,不中用了,还需要在本王面前夸大其词,去掩盖自己的无能么!”
南湘子瞥了一眼身旁的笙默海,他仍是屹立不动,南湘子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追随应无疾也有数十年,从未见过应无疾如此震怒,自然是心内惧怕,颤抖的说道:“属下无能,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你们可曾与我派去接应的人见过面了?”应无疾又问道。
南湘子回答道:“王爷可是说那戴着玄铁面具的怪人?此人身手不凡,刀枪难入,内功高深莫测,武功诡异,似乎没有痛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确实是可怖至极,也正是此人,一举将朝鹰族众人击退,还将柳缘君众人打成重伤。”
应无疾微微一笑,便说道:“他自然是刀枪不入,武功非凡。你们可曾见到他的真面目了。”
“见过了。没想到此人便是十年前背叛王爷,救下客雪山庄少庄主,打伤青狻猊的叛徒萧别离,也就是这十年间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十鬼堂堂主,萧无痕。”南湘子轻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