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秋也早已倾心任山淮,只是一直无法开口,又不知道任山淮心意如何。方才又说了重话,不知任山淮是否能原谅他。饶梦璃问道:“祝姐姐可是不知道任公子此时心里的想法?”
祝清秋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饶梦璃便又坐回她的身旁,将那一直抱在怀中的包裹打开,包袱皮纷纷落下,一张做工精良的古琴便展露出来。祝清秋接过古琴,捧在怀中,一边抚摸着那被阳光洒过的温暖的琴身,一边惊讶的问道:“这是?”
“这是任公子特地为你做的。虽然比不了姐姐原先的上虚梧桐古琴,但确是任公子的心血。在你昏迷的时候,他除了日日夜夜的照顾你以外,还亲在这梦瑶山中挑选桃木,精心打磨,十指都磨破了,摔坏了三四张古琴才留下了这最好的一张。他还说可惜梦瑶山没有梧桐,只能用桃木代替。这琴弦是用柳师姐的悲鸣踏雪的马尾所做,韧性和内力传导的手感都非常好。祝姐姐,你试一试罢。”饶梦璃略带羡慕的语气说道,“他一直没有机会交给你。今天便想借我之手,转交给你。”
祝清秋一只手托住古琴的一端,另一端架在双腿之上,素手在琴弦上一勾一拨,那古琴的音色不亢不哑,浑厚柔和,极具韵味,回味深远。祝清秋忽然在古琴的底端摸到一段纹路,便好奇的翻过琴身,只见那琴的背面刻着两个端端正正的正楷字:清淮。
饶梦璃忽然说道:“任公子说了,这张古琴,就叫做清淮琴。”
祝清秋闻言,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那清淮二字,一对清眸之中充溢着甜蜜的欢喜。
“晚生想与你游历山淮,走过每个清秋,寻遍天下梧桐,为你做一生古琴。”身后忽然传来任山淮的声音,饶梦璃与祝清秋两人便转头去看,只见任山淮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祝清秋,饶梦璃很知趣的一路小跑回到了山上,只留下这二人并排坐着,祝清秋垂着头不敢说话,但俏脸上早已泛起红晕。任山淮忽然说道:“山海不平,此心不变。”祝清秋仍是低着头轻声说道:“妾身何德何能,值得任公子这么做?”
“事到如今,你还是叫我任公子。”任山淮叹一口气说道,“我们两家的先祖早有联结之意,你我二人,为何不能遵循祖上的心愿,喜结连理?”
祝清秋微微点了点头,任山淮心中大喜,忙说道:“清秋你知道么,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正视过任何一个女子。但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倾心于你。你或许会因此认为我是个注重容貌的轻浮公子,但我是真心的......”一向谦逊有礼的任山淮竟然语无伦次起来,祝清秋也知道他的心意,便解围道:“山淮,你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两人便都不再说话,只是相依着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刻。
这天夜里,所有人都早已休息,洛白衣更是呼呼大睡,毫无防备之心。而刀雪客则是躺在床上想着事情,十年前的记忆在他们重回客雪山庄之后似乎缓解了许多,但他仍然难以入眠,不知究竟为何。如今更是在暗中提防着应无疾属下的到来,虽然屋里漆黑一片,但刀雪客的心确实明亮的。
整个梦瑶山上,只有草庐中大厅内的烛火还亮着,离江酒独自坐在厅上,盘起双腿,闭目养神,也是在调息内力,想再恢复一些功力,她先前功力折损大半,短短数日,用了许多草药和方法调养,也才恢复了六七成。若是这时候应无疾真的派人前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离江酒猛然睁开双眼,她已然听见一里之外清晰的马蹄之声,无论是谁,半夜三更来到此处,多半不怀好意。离江酒又听了一阵,分辨出乃有四匹快马正在上山,离江酒警惕的叫醒众人,各自做好准备,以防事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闻听离江酒的喊声,根本没有睡着的刀雪客心里想道,立即从床上翻身而起,眨眼间便出了门。众人便按照离江酒的吩咐,隐藏在各处角落,伺机待发。
而那一里之外的人的确便是青狻猊五人,李问傲与崔夫人仍然一马同行。五人四马来到了村子前,青狻猊勒住马抬头看了看夜色,凝重的夜色压在心头,大团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今晚必定会有一场恶战。青狻猊转头问道:“现在是甚么时辰?”李问傲便回答道:“快到子时了。”
青狻猊尖声笑了起来:“哈哈,好!此时杀入村去,神不知鬼不觉,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说罢,青狻猊拨马回转,对崔夫人说道,“你知道离江酒的住处,前面带路!”李问傲看了一眼崔夫人,崔夫人便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在寂
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扎耳。说罢,李问傲微微点点头,便纵马向前奔去。青狻猊等人也紧随其后。
村中一片寂寥,宽阔的大路上只有清晰的马蹄声和猎猎风声,满地的落叶更显得夜晚的凄凉,漆黑一片的村子没有一处灯火,看来所有的村民都早已入睡。虽有功力高强者被马蹄之声惊醒,但他们早已退出江湖也不愿再插手江湖中事,便任由他们去了。
青狻猊五人来到距离那草庐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时,乌云忽然散开,那一轮巨大的玉盘挂在天边,月色如水,洒满梦瑶山。霎时间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随风而至的便是那骤然响起的琴声。那悠扬的琴声与月色交融,若有若无,宛若轻纱一般,落在心头。急转而下,琴声愈发急促,宛如雨打芭蕉,又好似珠落玉盘,琴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响,回荡在青狻猊等人的耳畔,震动耳膜,他们胯下的坐骑也都感受到了那琴声之中暗藏的杀意,竖起了鬃毛,躁动不安的低声嘶鸣。
青狻猊等人按住马背,继续听那琴声。琴声变换,一改先前的优雅韵味,转而变得杀气腾腾,其中暗藏滚滚惊雷之声,又好似埋伏了千万雄兵在一张古琴之中。祝清秋双眼微闭,素手连拨,速度极快,渐渐只能看见双手的残影。
“夜阑惊雷曲,哼,祝清秋你还没死啊。”青狻猊冷笑一声道。
笙默海沉着脸色,忽然说道:“看来他们早有防备,我们是否还有必要进去。”青狻猊便回答道:“当然!既然来了,怎能空手回去。王爷交待的事必须完成,哪怕你我皆死在这里,也不能走脱了那刀雪客!”说罢,他便飞身而起,落在那草庐的大门之上,脚踩着门檐,看着那坐在庭院中弹琴的祝清秋,又奸笑两声,高声喊道:“上!”
李问傲,崔夫人,笙默海,南湘子,皆冲天而起,翻身落入了院中,将那祝清秋围在当中。祝清秋的琴声还没有停下,青狻猊也跳进了院子,看着那闭着双眼的祝清秋冷笑道:“祝清秋啊祝清秋,你竟然还没有死。看来这是上天注定让你死在我们手中,你这个叛徒!”说罢,青狻猊便要冲上前去,却被李问傲拦住。青狻猊不解的质问道:“你干甚么!”
“如此好的琴艺,当世罕见。听听也无妨。”李问傲收回挡在青狻猊面前的左臂,环抱在胸前,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好你个李问傲,耽误了王爷大计,如何交代!”青狻猊吼道。“我负责便是!”李问傲也渐渐有些不耐烦。
一首曲毕,祝清秋徐徐睁开双眼,清澈的双眸若两汪清水,带着笑意环顾着面前的五个人,祝清秋站起身来微微欠身,恭敬的说道:“离前辈知道诸位回来,便叫妾身在此弹奏一曲,恭迎诸位大驾。”
“难道是空城计?”南湘子一脸坏笑的轻声问道,“莫不是屋内防备空虚,才派她在这里震慑我等,想让我们不战自退?”
“管他甚么空城计不空城计,以我们几个的武功,难道还奈何不了这几个后辈么!传扬出去,叫天下人耻笑!纵然有埋伏,我们也杀得他们人仰马翻!还不动手!”说罢,青狻猊一声暴喝,将那面前的石几打翻,向上一抬,那石几在半空翻腾数周,青狻猊又一掌将其拍出。石几便朝着祝清秋直直飞了过去。
正在这时,一缕墨色从屋中飞出,随后寒光一闪,一柄细长的剑便飞了出来,穿过那石几,让石几裂开了数道口子,祝清秋便抬起古琴的一侧,温柔的眼神霎时间多了一丝杀气,右手扯住琴弦向前一拨,那琴声若天边奔雷一般响起,极为短暂但也极为刺耳。石几应声爆炸,分作无数的灰尘和小碎石,散落一地,而那柄剑则是仍冲着青狻猊飞去,剑尾拖着淡淡的墨色,在漆黑的夜晚,并不易察觉。
而青狻猊五人之中,只有南湘子一人使剑。他虽出身乾坤派,但乾坤派的剑法并不出众,相反还很平庸,他怎会看得上眼。当年他带艺投师,只是为了学习乾坤派炼丹炼药的本事,但不想他师父的真传皆被其师兄乔不通所得,而他千方百计帮助乔不通夺得帮主之位,也是想让乔不通当上乾坤派的帮主之时将师父留下的炼丹秘笈交给他。可乔不通不仅出尔反尔,反而处处针对他,他怎能甘心?这才暗中投靠了应无疾。
虽说乾坤派已然投靠朝廷,但乔不通这个老狐狸阴晴不定,鬼主意太多,应无疾更加需要南湘子暗中监视乔不通,以防他在背后捅刀。
南湘子早年在江湖上已然有了名号,其剑法更是闻名江湖,唤作一十二招潇湘神剑,更是素有名号“潇湘风云水波起,一十二剑四海平”。也算是颇受江湖人敬仰。但其心术
不正,后投于乾坤派门下。也是因此,南湘子的名声在江湖上开始恶臭起来。
“这是,”南湘子见了这剑法,心里盘算到,“这是寒山道观莫尽雨的枯松游龙剑。哼哼,当年我曾夜入寒山道观想偷出剑谱一看,却被莫尽雨发现,虽然逃脱却被莫尽雨打伤。可如今莫尽雨竟然将剑法传授给一个外人。”想到这南湘子的心中不禁燃起几分怒意。道一声:“起!”那身后的长剑便应声飞出,落在南湘子的手中。
南湘子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素潇剑也随即甩出,剑尖挡在了青狻猊和那柄飞来之剑之间,微微一用力,便将那剑挡了回去,任山淮从屋中空翻而出,落在院中祝清秋身旁,接住那柄剑,背在身后。青狻猊见状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甚么时候学会的这么好的剑法?”
“时隔多年,我们终于又可以看到潇湘神剑出手了。”李问傲见状笑道,“看来这以念控剑的一十二路潇湘神剑,你已然练得登峰造极了啊。”
南湘子客气的笑了笑说道:“是否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稍后便知。”说罢,南湘子收了剑又转身看向那任山淮,问道:“小子,你的枯松游龙剑是从何处学来的?是你偷学的,还是那姓莫的道士教给你的!”
任山淮上前躬身施礼道:“晚生任山淮,见过南湘子前辈。晚生早年曾拜寒山道观的莫观主为师,是我师父的亲传弟子,这剑法便是枯松游龙剑。只是常年在外,无法在观中陪伴师父左右,心有遗憾。而此事,想必连东陵王爷,也并不知晓。”原来任山淮早有反抗应无疾之心,私下里曾去拜访莫尽雨,请求拜在门下,学习剑法。莫尽雨见他天资聪颖,勤恳好学,又谦逊有礼,文质彬彬,十分喜爱这个徒弟,便将枯松游龙剑传授给了这个几乎没有在观中住过三天以上的徒弟。为此还曾引起任山淮诸多师兄弟的不满,但莫尽雨说:“有些人在观中练一辈子都没有用,而有些人只要稍加点拨,便能成大事。”任山淮便是他认定的后者。
“你小子敢藏私!”青狻猊大怒,任山淮竟然早就留有后手,闻言便想先杀之而后快。推开挡在身前的南湘子,飞身而起,一拳一掌分别向祝清秋和任山淮打去。笙默海和南湘子就想上前帮忙,却被李问傲一一拦下,崔夫人与李问傲相视一眼笑了起来,李问傲便解释道:“先看看这青狻猊从王爷那儿学会了甚么上乘武功,若他不敌,再动手不迟。”
南湘子邪气一笑,点了点头,退到一旁,笙默海倒是无所谓,仍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且说青狻猊飞身去打二人,任山淮和祝清秋便分开躲闪,青狻猊落在他二人当中,三人便僵持了起来。祝清秋左臂微弯,托住那古琴,右手不断的弹拨,那琴声如刀枪剑雨般落下,青狻猊连出数掌皆未尽全力,而是将琴声内暗藏的内力全部抵消,又暴喝一声,左脚向后一跺,借力又打出一掌,将祝清秋震退。
身后一股寒意逼来,青狻猊俯身闪过,那泛着寒光的剑擦着后背扫过,任山淮一招落了空,便转动手腕向下劈去,青狻猊贴地翻滚随即踢出一脚,正中任山淮的小腿。将他踢翻在地。祝清秋又连连拨弹琴弦,那纤纤玉指与琴弦接触之间,内力涌现,若刀光剑影,闪烁着向青狻猊飞去,而青狻猊则是一掌拍在地上,将自己弹起,而那祝清秋的内劲落在地上,留下数道痕迹。
青狻猊在半空之中连连翻腾,任山淮又翻身跳起又一剑向上刺去,这一剑,内力迸射,已有有墨龙吟啸之声,但比起那莫尽雨还差了许多。剑光一闪,直刺向青狻猊小腹。而青狻猊面朝下,一掌挡在腹前,封住任山淮长剑的去向。任山淮只觉得抵住了铁一般,竟不能入分毫。一旁的祝清秋见此状况,便转身坐在一旁,两手按住琴弦,又拨弹起来。
任山淮收回长剑,飞起一脚,转身踢向青狻猊,而青狻猊不慌不忙将任山淮的脚向下一压,反踢一脚直奔任山淮面门。琴声飞出数道劲气直逼青狻猊身后,而青狻猊则是扯住任山淮的小腿向后一拉,祝清秋急忙收回内力,怎奈为时已晚,任山淮背后中招,劲气入体,吐出一口鲜血,已是站立不稳。
青狻猊转身落地,轻蔑的看着任山淮二人。任山淮箭步上前,又一剑刺出,那长剑在月色之下又如游龙一般,嘶吼着向青狻猊刺来。祝清秋在其身后,又以夜阑惊雷曲为其压阵,那曲子之中更是多了几分杀气,和暗藏的内力。
内力如万箭齐发,当头落下,任山淮的剑也已然到了眼前,青狻猊只是略微退了半步,两掌缓缓举起,叠在胸前,当两股不同的内力逼近眼前之时,青狻猊一声断喝,两掌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