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是个奢侈品,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跟我一样会用来写作业。化学老师疯了,十一长假我们明明只放三天,他老人家“刷刷刷”就是七份卷子,直到等在门外的数学老师忍无可忍,冷笑道:“李老师,你终究得留点时间给学生做其他科目的作业吧。”才悻悻收手而去。十月一号我大表姐扎堆结婚,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她玉口钦定的嘉宾,再忙的不可开交也要抽出空去喝喜酒。所以我现在死赶活赶也要多写几门作业,旁边已经有几只狼蠢蠢欲动,只等我一写好就抢过去拷贝。我嘴上说着“我不能害你们”,手却没有一点要阻挡的意思。菁菁戳着我的脑袋咬牙切齿“坏人”,另一只手却忙不迭地将我的物理练习册塞进自己的书包。
语文我不打算自己做了,尘尘已经写好了,我没必要重复浪费时间。语文是一门很奇怪的学科,无论我花不花时间在上面,分数都差不多。我就干脆顺其自然。政治没人肯写,连兼任课代表的班长也是到处问“谁写好了”,我只好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造福一方。
好不容易做完了烦人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没等我得意洋洋地宣布“谁想要政治”,我的政治练习卷就被一只手抓到了半空中。
“卷子借我用一下行吗?”萧然对我微笑。
每个学校里都有几个那种数量很少但质量很高(我指的是硬件条件)的男孩子作为少女情窦初开时幻想的对象。就好象玫瑰花因芬芳而迷人,漂亮的男孩子因为同龄女生的倾慕而身价倍增;玫瑰花只是香气的载体,其中的精油一挥发光,它就会被人们屏弃;英俊的美少年身上寄托着少女粉红色的梦想,等到少女长大,想起曾经的心如撞鹿,也只是一笑而过。
然而玫瑰花不知道,所以它常常很骄傲;漂亮的男孩子也不知道,所以多半被惯坏了,过于自我感觉良好。
比方说眼前的这一位,就这么笃定我会借给他?还不等我同意就把东西抓到他手里了,嘴里用的是商量的语气,行为却宣示着不容置喙。
我淡淡地斜睨他,这个进校没两天就甩了陈瑶珈的少年,毋庸置疑,他是个美男子,与爱国主义教育片里宣传的那种浓眉大眼的硬汉形象不同,他美的带有一股冷酷的邪气,几年以后f4大行其道,我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他的名词“花美男”,不过他的头发倒不长,学校明令禁止男生头发长过耳根,他刚来时的木村拓哉式长发已经被班主任硬逼着减短了,乡下剃头匠手下的傻傻的板寸,到了他头上却年分外精神。他的个子很高,高到足以让身形颀长的陈瑶珈穿高跟凉鞋配他,他的皮肤并不是男生中流行的古铜,反而有一种中世纪贵族特有的苍白。最富特色的是他的眉眼,眉眼都很细向上挑,尤其是眉毛,几乎飞入鬓角,如果单是想象,我肯定会觉得很难看,可生在他脸上却是分外的养眼。嘴唇很薄,无怪乎寡情,面对哭着要死要活的前女友只留下一个不耐烦的背影,我说的不是陈瑶珈,而是他在原先学校交往的女生,大老远地从城里赶过来想给爱郎一个惊喜,结果惊了个够戗,撞上他正跟其他女生深情相拥。彼时这位相貌酷似小龙女的小美人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儿挂在吹弹可破的面庞上,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本该好言宽慰的男主却无动于衷,一句“你回去吧”就打发了人家,任凭女主在身后哭的撕心裂肺。
“任书语。”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提醒我。
我笑着从他手里拿回卷子。
“不好意思,我已经答应借给尘尘了。”
“没关系,亲爱的,辛苦你了,得做两份。”他稍稍怔了一下,转身对尘尘微笑,目光却停留在我脸上,上提的眼睑仿佛在嘲笑。
我大惊,看着尘尘绯红的脸色,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就在我眼皮底下。
萧然看出了我的疑惑,无所谓的耸耸肩,像是在说,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我像被人狠狠打了个耳光,狼狈不堪。想了好久,快放学了,我才字斟句酌地叫住尘尘:“我希望你是想清楚了才做的决定,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你也知道……”
“书语,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他花心我知道,可我相信他是一直没有遇到他真正喜欢的,发现两个人不合适,当机立断地分手是对彼此负责,老拖着才是真正的可恶。”
“这么幼稚的借口你也相信,尘尘,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又不是小孩子,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尘尘不悦地打断了我的话。
“你……”我气的要命,男人真是祸水,害我们姐妹几乎反目。
“亲爱的,政治写完了没有。”罪魁祸首温柔地看着现任女友,我怀疑她在他眼里更加倾向于完成的政治试卷。
“还没呢,我带回去做,保证上课时写好了给你。”女人翻脸如翻书,才几豪秒的工夫,她的声音已经柔得能掐出水来了。
做好?!你抄的可是我的劳动成果。我火起,“卷子拿来,概不外借。”
尘尘也火了,重重地把卷子丢我桌上。
“希罕!上次你的政治可比我少一分!!”
我忿忿地将卷子塞进书包,又狠狠地瞪了萧然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班长在后面叫“任书语,政治试卷!”
气死我了,我的姐妹怎么能这样不争气,难怪书上说在女友面前说她男友的坏话是最愚蠢的,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容易被误会是居心叵测或是嫉妒。现在尘尘看我也大概如此吧,想想都觉得郁闷。
什么时候暗渡陈仓的呢,是那次他问尘尘“是不是‘冯程程’的‘程程’”埋下的伏笔,还是其他什么时候的事。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城里人一定觉得乡下的女孩子蠢透了,随便花花就能上手。我记得他把女生逗得“咯咯”直笑时淡漠的眼神,收获女生崇拜的目光时不以为意的表情,让我每次都为自己的同类羞愧,无知狭隘不是你们的错,不懂得藏拙就是你们的悲哀了。可恶的是这个故意撩拨她们的家伙,明明就是在卖弄,低层次。我承认城市的学生见多实广,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接受新的信息,可是这些我平时通过书刊也可以知道,真正造成差距的是生活态度,乡下的学生很少有人会去吸收课本以外的知识,以致于在很多方面近乎于白痴,所以才会被人以一种俯视的姿态观察。
我不相信他的花心的借口,不肯以认真的态度去对待反而把责任全推给人家女生,这么恶劣的男生还有这么多女孩子趋之若骛,无怪乎花花公子视她们为鹌鹑。我气的浑身颤抖,尘尘算是我能够交心的朋友了,居然也会着他的道,先前不知是谁说萧然这样的男生没内涵的。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闷闷地生了半个钟头的气,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着实无聊,翻出数学练习册奋笔疾书,明天一早要赶到姨妈家,我得赶紧写。
第二天天刚擦亮就被我妈拖起来了,天啦!今天放假!怎么还可以这样对我,我都已经好久没上床睡过觉了。老妈不理会泫然欲泣的我,急急忙忙带我往姨妈家赶,看见闺房里,准新娘也是睡眼惺忪,我跟表姐相视无言苦笑。先赶到婚纱店化好新娘妆,然后回去坐在床上强打精神应付各路要喜糖的人,姨妈家闹哄哄的,我想补个眠都不可能,只好拼命往眼里滴眼药水缓解疲劳。搞得不名就里的大人以为我是舍不得姐姐嫁人失态落泪,纷纷劝我说姐姐结婚我不仅不会失去姐姐,还会多一个哥哥疼我。我骑虎难下,啼笑皆非,只好哼哼哈哈。
吉时到,新郎来接新娘过门,收获了若干红包(开门钱),我送表姐上了装饰一新的喜车,笑着打趣满面春光的新郎,他是表姐的同学,我很早就认识了。
新郎家就在镇上离的很近,但车队却绕镇一圈,洒出无数喜糖才到达目的地。在新郎家,我竟意外碰到了萧然,他看见我也有点惊讶,笑着说:“这个地方可真够小。”说实话,如果听到他在学校里这么说,我肯定会觉得他是在讽刺我的家乡,可那个时候因为替姐姐觅得如意郎君开心,我居然笑着附和他:“是啊,确实很小。”然后无所事事的我们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原来他是新郎的远房表弟,原先找的伴郎临时有急事来不了,被拉来凑数。
“听说……”他笑的暧昧,“新娘的妹妹因为舍不得新娘嫁人,哭成一团。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吾晕,传的太离谱了,我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