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欣眼里闪过一抹惊恐,琴弦突然崩断。
景安国右手握紧了自己的佩刀,然后拍了拍胡欣的香肩:“莫怕。”
不知为何来得马匪异常强大,桃州驻军根本无法抵挡,青山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景安国忽然心底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千百年来未曾有马匪能够靠近桃州,所以桃州驻军无疑是十九州驻军最安逸的一支。
而如今突然有马匪入城,青山沉寂。
是不是剑宗默认了什么?
那么这件事情,就是一个阴谋。
而发动这场阴谋的人,必定是能够撼动桃州剑宗的人。
想着当年的剑府事件,除了那位还能有哪位?
景安国的神色阴冷起来。
卸磨杀驴好技巧。
但羊养肥了、猪养乖了再杀,岂不是更好?
无疑那位正是完美的做到了这点。
桃青楼注定要成为牺牲品。
景安国不忍自己的红颜知己就此惨死,于是准备带着她一起搏命。
“跟我走!”景安国斩钉截铁的来了一句,然后拉着胡欣便开始朝桃青楼外逃去。
桃青楼内一片狼藉,蒙面的马匪凶神恶煞,手持寒刀,遇人便杀,当然一些姑娘他们却还是暂时舍不得杀的。
这是胡欣第一次看到景安国杀人。
也是景安国离开春秋战场,继剑府之后第一次搏杀。
藏锋多年,宝刀未钝。
景安国死死地护着胡欣,一路搏杀。
他的刀势甚至不如南山无的强,刀法也不如南山无精湛。
可他毕竟是春秋战场上过来的老兵了,不擅道战,却擅杀敌。
每一刀他都能够击中马匪的要害,从而取到一击杀敌的效果。
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也染红了他的脸。
他仿佛回到了当年春秋战场之上。
他似乎不再是牵线傀儡般的桃州将军,而是成为了当年那个初入春秋的带刀小兵。
雪越下越大。
景安国终于护着胡欣杀出了桃青楼。
进来时的马匹早已经不知所踪,而那几名亲卫亦死在了马匪刀下。
亲卫都是陪他一路走来的兄弟。
景安国老泪纵横,暴喝一声,在风雪里背起胡欣奔逃。
身后大批马匪从桃青楼里、从街道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手提寒刀穷追不舍。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为什么要带上这个手无缚鸡
之力的青楼女子,甚至不惜让其成为自己的累赘。
兴许是在桃州这些年,唯一能够听到自己真实心声的只有胡欣。
兴许是在桃州这些年,唯一能够坦诚相待的只有胡欣。
兴许是这些年,在桃州唯一能够摘下面具,展露真实面对的只有胡欣。
亦或许仅仅只是因为最后那一曲《忆江州》?
如果不是背着胡欣,他可以跑得更快些,甚至能够甩掉这些马匪。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抛弃过背上那名风尘女子。
为了什么?
似乎是为了当年。
如果他勇敢一些,江州的柳儿就不会嫁人。
如果他勇敢一些,柳儿本应该是他的良人。
情之一字,可作万般解。
终究是老了。
景安国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风雪里。
但摔下去的那一刻,他还不忘记护住背上的胡欣。
若是再年轻几年,何至于此?
或者换句话说,若是没有胡欣这个累赘,他甚至可以逃脱。
气喘吁吁,已经力竭的景安国艰难的从雪地爬了起来。
“你先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要……”景安国虚弱地说着,可话还未说到一半,他便愣住了。
在他身前的风雪里,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剑袍,戴着斗笠,背上背着一柄破剑,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从少年身上的气息来看,对方绝对是一名修道者。
后有马匪,前有这名少年,如何逃。
景安国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之所以这般对胡欣,还有一点。
他是一名从春秋时过来的老兵。
军人重职责。
若不是因为他。
马匪不会进城。
桃青楼不会遭殃。
桃州驻军的兄弟们更不会有此一劫。
所以在他身旁的胡欣他便护住了。
当然还有之前那些原因。
他惨然一笑:“为什么?”
这句话自然是为黑衣负剑少年王玄月的。
王玄月说:“剑有不平则鸣,你们不还债,我的剑如何平?”
持着火把的马匪此时已经追赶而至,在不远处停下,却没有出手,只是敬畏地看着风雪里的王玄月。
景安国恍然而悟,笑道:“原来是剑府遗孤,当
年那大人物通天手段都没有能够清洗完,现在看来反而让你们羽翼渐丰。”
王玄月说:“看在你春秋时为雪国建功立业的份上,我不会让你太过痛苦,只是为什么?”
戏子无情,青楼女子亦如是?
别人待你无情,何至于这般。
景安国叹了口气道:“事事都要权衡利弊,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而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王玄月点了点头,懂了。
“如果是她出卖了你呢?”
不知何时,原本看起来娇弱柔媚的胡欣,竟然在风雪中站了起来,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来到了王玄月的身边,作揖行礼:“听雪监胡欣参见公子。”
春秋礼仪,公子等同于皇子或者说世子。
景安国眯了眯眼睛,觉得事情没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于是笑道:“看来你不止是剑府遗孤那么简单。”
王玄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景安国接着说道:“即使她是你们的人,给你们通风报信想要杀我,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如此,无怨无悔。”
他当然知道听雪监是什么地方。
当今雪国皇帝为了控制朝政,真正做到监察百官。
分别建立了听雪监和风雪卫。
前者对政,后者对军。
就像是春秋时赵国的东西两场。
不过那是太监。
而听雪监和风雪卫都是正常人,有男有女。
胡欣听了景安国的话,心头微微一动,问:“为什么?”
“我可以说是因为那一曲‘忆江州’吗?”景安国笑了笑说:“能不能求你个事情?”
胡欣问:“什么事?”
景安国说:“我死后,能不能把我的骨灰带回江州?”
胡欣看了一眼王玄月,然后说:“好。”
景安国瞪大了眼睛说:“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和剑府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想说,当年的事情,很多人是身不由己。”
王玄月点了点头:“我知道。”
景安国笑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想饿死,做了山匪。
多年后被官府抓到,就不用死了吗?
王玄月没有犹豫,更没有怜悯,拔出了背上的破剑,然后狠狠的砍向了景安国。
剑火起,剑光生。
生死一瞬间。
胡欣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忍。
马匪们则是无动于衷,似已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