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国真有这么好。能让你心甘情愿,甚至毫不恐惧地守在我这个鬼物身边?”
那人抬起伤痕累累的脸庞,眼中有煞气流转。
中年官吏回道:“如果我死了,朝廷自会负责我家人以后的生活,而且等我孩子满十五岁后,就可以授勋。我这条破命能换这么多东西,真的值了。”
鬼修活动了一下手腕,铁链哗哗作响,有些烦燥:“还是这些老手段……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官吏呵呵笑着回答道:“我叫楚墨。”
......
......
这天清晨里,叶凡下楼吃过了早饭,楼上两人,只有乔三刀踩着点,与叶凡一同就座,还帮着倒酒,小狐狸估计是睡的太晚,还没起床。叶凡独自出门,沿着去往千灯镇的官道,缓缓而行。
走在坑洼不平的黄泥路上,叶凡转头望向被边一眼,然后转身走回客栈。
他和一拨人马差不多同时到达客栈门外,竟是前些天在客栈内与徐隐一同落座的银甲武将炎烈。
见到了一袭白衫长袍的叶凡后,身披甲胄的炎烈,立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陈平安身前,拱手道:“奉殿下之令,此次押送鬼修裴千丞送至大燕九龙岭的一百二十七人,全权听从您的吩咐!”
叶凡极为讶异,本以为这场羁押自己也就是当个保镖走上一趟,怎么还全权听从自己指挥了?
魁梧武将脸色有些疲乏,他是沙场磨砺出来的豪爽性子,直截了当问道:“大人何时动身?”
叶凡走入客栈,说道:“马上,还请稍等片刻。”
炎烈问道:“大人一行总共几人?”
叶凡说道:“三人,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孩子。”
随后他略作思量,问道:“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炎烈爽朗笑道:“大人真会说笑,如今我净水北境最大的麻烦都已解决,照顾一个孩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银甲武将说这句话的时候,虽满脸平静,但是言语之间,几乎是不加掩饰的骄傲与霸气。
他似乎是有事要与叶凡说,提议与叶凡走一趟官道,叶凡自无不可,两人与众人拉开十数步距离后,炎烈泄露天机,轻声道:“大人,之后我要说的话,都是经过殿下授意后,我才敢说与大人听的,以殿下的身份性格,绝不至于欺瞒大人您,所以这些话有可能会不符合大人的预先猜想,但还请放心,绝对都是真话。”
叶凡想过之后,点头示意。
炎烈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不瞒大人,一月多前,宇文融将军被陛下由南境调往北境,的的确确是为了此次围剿八极观所为,事情一过,陛下又有旨意降下,允许老将军入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不过半年时间,宇文融老将军便被调任了两次,大人可知为何?”
叶凡略一思索,沉声道:“入京赴任兵部尚书,哪怕是镇字头的大将军,也属于
平调,净水国的兵部尚书,是实打实的朝堂要津,许多大将军梦寐以求的一把座椅,不出所料,陛下是想让宇文融将军甩出边疆旋涡,给了他一个明哲保身,颐养天年的机会。”
“不过。”叶凡又接着说道:“要宇文将军离开世世代代扎根的南方边境,去往京师,怎么也算背井离乡,以宇文将军这个岁数,还有南边定海神针的身份,陛下此举,倒有些意味深长。 ”
炎烈本是严肃刻板之人,比腐儒还要讲究君臣、父子那一套,可这次有殿下授意,再加上对此人身份的看中,许多以前打死都不会与人坦言的净水国内幕,云淡风轻便说出了口。
围剿八极观,是粗中有细,虽然波及范围很广,出动人马很多,但大局已定,按部就班的来,不会有什么岔子。
而几日前琼台山地界,肖盈嫣与裴千丞之间的争斗,两败俱伤,坏了净水北境国运根本,马车上关押着的,就是当时的那只鬼物。殿下为此密谋了五六年之久,动用了大量净水国的秘密势力,只要成功押送那只鬼物到九龙岭,在朝廷、陛下眼中,这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无异于武将开疆扩土千里,这次之所以把这担子交给叶凡来挑,一是因为殿下要留下收拾八极观的烂摊子,二是,他想以此与叶凡之间搭上些联系,毕竟就连国师都要在叶凡身上押重,他公孙澈的格局,能比国师大人还高不成?
晨光中,两人走在官道上,炎烈聊得很随意,将叶凡视为平辈之人,并未因为前几日客栈内的对峙而有异样。
之后叶凡几乎没有说话,多是倾听炎烈的阐述。
在叶凡与炎烈在外交谈的时候。
客栈里边,气氛诡异。
宋宗仁斜靠在门口,瘸腿老人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喝着小酒。
整个客栈大堂也就只能坐一桌客人,小狐狸,乔三刀,还有宋言秋,都不喝酒,随便跟客栈点了几样菜,店伙计也饿得慌,见着了还剩下个空位,问了问几位客人,之后就与三人坐在一桌吃饭,也不夹菜,只是扒着碗里的白米饭。
除了夹菜与咀嚼声,客栈内鸦雀无声,滴水可闻。
叶凡返回客栈的时候,已经辰时末,一楼只剩下掌柜的在柜台打着算盘。
见叶凡回来,宋宗仁主动邀请叶凡喝酒,却也不怎么聊天,各自喝各自的,喝完了宋宗仁就在柜台那边摇着蒲扇,迷迷糊糊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梦呓。
叶凡去二楼收拾行李,宋宗仁突然打了一个巨大的酒嗝,叶凡当时有些无奈,不明白一位修道有成的宗门天才,为何偏偏要活得这般窝囊,叶凡一路所见所闻,所谓高人,见识了不少,可没谁这么不讲究的,被一些凡夫俗子吓唬的屁滚尿流,计算着几文钱的买卖得失,就连叶凡都忍不住想着,真是个怪人。
炎烈与叶凡知会了一声,说押送裴千丞的使团午时末才会出发,让叶凡不用着急。
这期间收拾好了东西,叶凡陪着乔三刀坐在
院子石桌上喝酒,乔三刀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最后只说希望能天天看到宋言秋。
叶凡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位姑娘,乔三刀想了半天,只说了句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呗。
叶凡被呛了半天,之后开玩笑问他到底有多少喜欢她,乔三刀有些无措,说也就那样了,只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她而已。
叶凡算是彻底没辙了。
后来上了楼,叶凡将九霄天放在桌上,拔出剑鞘,看着居中位置那道极其细微的裂痕,有些心疼。
既心疼九霄天的破损,又心疼需要修缮剑身需要的钱财,听修无道表示,最少最少,也要百余枚紫云币才能将破损完全修复。
难怪说修行一事,就是吃金山银山的活计,谁也别谈自己的钱多到花不出去。
叶凡再从玉牌内拿出那袋紫云币,轻轻倒在桌上,一颗颗累加,叠成一座小山,还不到一巴掌高,叶凡又是长叹一口气。
叶凡当初在九霄天剑内世界,跟那叶柔嘉学了一门看似粗浅、其实极为正统的炼化口诀,之后炼化一枚紫云币,不过耗费了一盏茶光阴,丝丝缕缕的紫气附着在九霄天剑身上,那缕裂痕以肉眼不可见的弧度往里贴合了一些,有些神奇。
本来就没什么可收拾的,在屋里待了一阵,叶凡便走到掌柜那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宋宗仁没有推脱,这点银子,二十几两,既然眼前这位救命恩人愿意给,他就只好收下。犹豫了好半天,他才苦笑道:“叶凡少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带着我妹妹一同前往大燕。八极观覆灭,朝廷对于我们这些幸存修士倒是留了些情面,没赶尽杀绝,我跟大燕那头的玄字号宗门风雷阁打了声招呼,他们愿意将秋儿收入门下,但她一个人去我始终不放心,就想劳烦少侠一次。”
叶凡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笑着伸出手。
宋宗仁满脸疑惑。
叶凡笑道:“照顾宋姑娘的酬劳,没个二十两银子,我可不干。”
宋宗仁爽朗的开怀大笑,将银子重重拍在陈叶凡手心,乐不可支,“我去,不曾想少侠还是个市侩的买卖人!”
叶凡还真收起了银子,打趣道:“咋就市侩了,这叫生财有道嘛。”
众人吃过了早饭,收拾过了行囊,客栈外边官道上马蹄阵阵,越来越清晰。
离别在即。
收拾好行囊的宋言秋站在门口,神情看似平静,但只要细看一二,就能看到眼眶微红的痕迹。
不知到底是因为八极观覆灭的原因,还是因为背井离乡,远离亲人的相思之苦。
客栈外的官道已是尘土飞扬。
银甲武将和一位文官模样的官吏一同下马,来到客栈大门那边,迎接叶凡一行人。
宋宗仁对宋言秋说了句路上小心,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女人也红了眼睛,低头转身,不再看自己兄长的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