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有一人道：“我觉得山鬼很厉害！”

语气软弱，中气却是十足。

众人循声望去，见到那张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的面孔。

正是丢给山鬼麻衣的陆挺。

众人意料之中，是因为行伍之中，仅有这个胖子的声音尖细如女子，意料之外是因为，这个向来胆小怯弱的胖子，竟然敢在此时开口为山鬼撑腰。

众人愣过片刻，竟无一人露出愠相，脸上笑容反而比之前愈加灿烂，更有三四位心肠稍软的士兵，面露同情。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

“反正即将与咸亨国开战，这两个废物必然会死在沙场之上。既然战友一场，此时我们便当一回好人，不予你们一般计较了。”

陆挺鼓起勇气喊出那句话之前，便已做好了挨拳头的准备，只是众人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平安无事总比挂着鲜血要来得好，待众人转头继续纷纷交谈，他才悄然站起，迈着小而碎的步子，去到山鬼身旁坐下，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给他递去，一边小声说道：“山鬼，我这里还有一把刻有咒文的匕首，虽然铸成匕首的材料不是很好...不过应该可以对付那些御风唤雷的山上人。”

山鬼停止擦剑，转身笑问道：“又是从你爷爷留下的笔记里抄来的咒文？”

陆挺使劲点头，脸颊的肥肉因此而颤动不止。

“陆挺，你太客气了。”山鬼归剑入鞘，与破布一并放在身畔，随后接过匕首，抽出寸余，剑身果真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他感慨道：“真想看看你爷爷留下的笔记。”

陆挺憨憨一笑，竟果真从怀中掏出一本老旧泛黄的笔记本，向他递去，“喏，这个也给你！”

山鬼吃了一惊，并不伸手去接，“你这也太客气了吧。”

陆挺原本便老实巴交，加之身材肥胖，给人一种憨厚木讷的感觉。“因为只有你不嘲笑我，而且愿意静静听我讲话。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朋友，所以愿意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你！”

山鬼听之，颇为感动，鼻子一酸，险些要落下眼泪。他摇摇头，叹气道：“我这个人其实没那么好...”

陆挺索性半起身子，将泛黄的老旧笔记本塞入山鬼怀中。“我觉得你好，就行！”

山鬼面露难色：“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陆挺坐回原位，而后指了指自己脑袋，眉飞色舞，面上尽是得意之色，“这本笔记本我都快翻烂了，上面的内容我都记在脑子里呢！”

山鬼也便不再客气，拍了拍胸膛，表示自己会妥善保存这份重礼。其实那句“真想看看你爷爷留下的笔记”不过他随意敷衍，没有想到为人实在的陆挺竟然当了真。

人待吾以礼，吾便以礼回之。他深深吸了口气，打开心扉，与陆挺问道：“如果我们果真打赢了，并且活了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陆挺盘起双腿，前后摇晃身子，脸颊竟微微泛起红晕，“我想回家娶梦梦！”

山鬼有些吃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痴痴地笑着，挠了挠头，“梦梦比我小两岁，从小就喜欢跟我一起玩。她喜欢在地上扔果皮，然后叫我踩，看我滑倒了她就很开心。她还喜欢给我送吃的，只是常常往里面加脏东西，我吃到过很多烂掉的果子，或者是臭掉的死鱼...”

山鬼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见陆挺笑得很是纯真，他便没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感慨，这个叫梦梦的姑娘真是一个不可招惹的小恶魔。

陆挺回忆起过去与梦梦的青梅竹马，滔滔不绝、娓娓而谈，与平时只会傻笑的胖子相去甚远。

山鬼没有插嘴，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很羡慕，羡慕陆挺能与心爱的姑娘毗邻而居，羡慕陆挺能与心爱的姑娘追影嬉闹，更羡慕陆挺回家之后，能吃上母亲亲手准备的饭菜。

一瘦一胖，两个暂时被抛弃的悲惨生命在战前以心换心。

陆挺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停止，心满意足，转而问山鬼打完仗想干什么。山鬼笑了笑，交叉双手放于脑后，目光悠远潇洒，透过布幔直射九重天外“跟你一样，回家，娶亲！”

陆挺登时鼓掌叫好，“好啊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成亲，双喜临门！”

山鬼望着陆挺，渐渐浮起笑容。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心宽体胖的伙伴不错，值得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