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这儿,我都是理智满满,企图唤醒他们的良知,也试图缓解我眼看就要崩溃的神经。
我的脑子里有很多条丝线,密密麻麻,交错织成一张网。
是它们支撑着我,保持理智清醒,保有做人的底线。
可惜,我错了。
有些人,她完全不讲道理,根本没有良知,比如方舒。
“既然你能来这儿,估计也都知道了,正好,我也不用瞒了,这几个月,可累死我了。天天对着你,还要接你的电话,煲汤给你,真的……好烦!”
方舒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那个看似柔弱,说话总是低声细语,善解人意的女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趾高气昂,嚣张跋扈,贼喊捉贼的泼妇。
她似乎忘了,在这段关系中,她才是那个不道德的第三者。
我冷冷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摸着我的小腹。
“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哈哈大笑:“都怪你贱,你傻,你馋,非要把我当姐妹,非要什么都和我说,你孩子没了怪我吗,有本事你留住她生下来啊,你没那个命,怪谁呢!你活该!”
“嘭~嘭嘭~嘭嘭嘭……”
我脑子里发出了异常的声响,那些作为守卫的防线开始断裂。
一条,两条,三条,我数不过来……
“你恨我啊,哈哈,恨我的人多了,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嘭嘭嘭嘭嘭~~”
声响越来越大,崩断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无法控制。
李嘉明站在方舒身旁,一脸怒意地冲我吼:“你来这儿干嘛,还嫌我不够乱是吗?”
“嘉明,你都知道是吗?她做的一切,你都知道,对吗?”我又问了。
我需要当面确认。
我希望他能反驳我,告诉我,他不知情,他没有默许那个女人害我。
可是,看到他的之后反应,我彻底心如死灰。
“少在这儿犯病,赶紧给我滚!”
他骂完我,回头柔声安抚着方舒:“乖,宝贝儿,不气啊,不生气,别跟疯子一般见识!”
我忽然想起,我爸离家出走的前一晚,也是来了这样一个女人。
颐指气使地指着我妈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爸也是如李嘉明这般对着我妈大吼,转头维护着那个女人。
我对他们微笑着,没再言语。
我满脑子,都是他们说的话。
“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都怪你贱,你傻!”
“有本事你生下来啊!”
“赶紧给我滚!”
“你活该!”
嘭嘭嘭嘭……
崩坏的声音,从我的脑袋传遍全身。
我无力阻止,也不想再阻止了。
方舒说的对,我们之中,确实有人该死!
……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把羊肉汤送到方舒跟前。
“好吃吗?”我问。
她狼吞虎咽,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朝我点点头。
我看着她,笑了。
那次不欢而散的五天后,我敲开了方舒家的门。
方舒对我的到来,深感意外,虽然极不情愿,但她还是把我请进了门。
把她带回家来,并不容易。
尤其是在到处都布满摄像头的街道上。
但如果她意外流产了呢?
那作为偶然发现状况的好心人的我,就必须把她送去医院。
没有任何痛苦,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想到这儿,我有些懊恼。
转头看着袋子里,那个已经成型的娃娃,我又笑了。
对她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真的是个男孩儿啊,啧啧啧!”
……
李嘉明是在当天下午到的。
时间非常巧,他来的时候,我正专心致志地包着饺子。
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说吃了这种饺子,就可以时光永驻,青春常在。
李嘉明应该是饿极了。
一口气吃了两大盘,然后目光怀念地看着我说道:“还是你的手艺好,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饺子,什么肉做的,不像是猪肉,味道很特别。”
我对他笑,“羊肉,放了几味特别的香料而已,没那么膻。”
李嘉明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
他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又问:“方舒最近没找你麻烦吧?”
我摇头,问他:“你今天来,还是找我谈离婚的事?”
李嘉明没否认,“孩子还几个月就要出生了,纵然我有天大的错,你要怪就怪我,静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好聚好散。”
“那我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嘉明,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他看着我一怔,眼底一丝挣扎稍纵即逝,岔开话题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我来就是通知你,明天上午民政局见!”
眼看他就要走到门口,我喊住了他:“嘉明,你想不想见见你儿子?”
李嘉明转过头来,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桌子上他吃剩的饺子,对他微微一笑,“他在这儿呢,还剩了一盘,你觉得味道如何?是不是味道很特别?你不打算打包带走吗?”
“徐静,你胡说什么?!”
“嘉明,真的是个男孩儿呢!”
李嘉明瞬间惊悚地瞪大了眼睛,“呕”地一声,向洗手间跑去。
待他吐完之后,我拉开了浴帘。
虚弱的方舒赤条条的,安静地睡在浴缸里,麻药的劲儿还没过。
“你……对她做了什么……”
……
李嘉明比方舒要惨一点,不过更痛快一些。
只一锤子下去,他就凉了。
我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处理尸体的时候,我又想起我妈。
我爸离家那天,她只允许自己哭了一阵子。
当天夜里,她也是如我这般,拖着我爸巨大的身躯,在厨房一刀一刀劈下去。
为了怕我看见,还特意在我每晚喝的牛奶里,下了安眠药。
李嘉明又胖了,一整个冷冻室都装不下他。
擦干净地上的血迹,这么久以来,我头一次睡了一个不起夜的安稳觉。
我妈在梦里破天荒地夸了我。
她摸着我的头,目光和蔼:“静静,干得漂亮,不愧是妈的女儿!”
……
那羊肉汤,看来是好吃极了。
方舒正一遍一遍地舔着碗。
我歪头看着她笑:“不急,不急,还有好多呢,你慢慢吃,我再盛一碗给你。对了,你不觉得这肉的味道很特别吗?到底是什么肉呢?”
方舒呆呆地望向我。
我笑着说道:“是想肉啊……头一次吃吧,我也是呢,托了李嘉明的福,是不是特别香!”
方舒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就像要突出来的灯泡一样。
我假装要走,又马上转头补了一句:“对了,饺子你吃吗,李嘉明可爱吃了,一口气吃了两大盘呢,都没给我剩,看来童子肉真的很好吃呢!”
“疯子,你疯子!”
方舒绝望又无助地看着我吼。
很快,她开始剧烈地呕吐。
“唉。”
我嫌弃地捂着鼻子,“何苦呢,吃了他,你们不就融为一体了吗?”
她的脚筋已经被我挑断,腿也被我打折了。
我还想着,一会儿割了她的舌头,把她做成人彘,让她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这几天,我着实累坏了。
一直在炖肉,忙得还没工夫好好尝尝味道。
至于剩下的饺子,我早就丢进了垃圾桶,看着就恶心。
“叮咚!”
门铃响了,我对方舒做了个“嘘”的手势,用胶带封住了她的嘴。
“你好,我是对面的邻居,谢谢你昨天送的那锅炖肉。”
门口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长相憨厚,目光却十分锐利。
对视了一眼,我连忙避开。
我不大敢直视他。
那双眼睛,仿佛可以轻易地看透人心。
看着他还回来的干净砂锅,我忙伸手接了过来。
男人没走,反而向房子里面看去,接着用鼻子吸了吸,“还炖肉呢!”
“是啊。”
我懒洋洋地回,“今天周末,请了朋友来家里做客,就多准备一些!你还要吗?”
“可以吗?”男人满是期待地看着我。
我点头,“当然,等我一下。”
我快速走去厨房,掌心冒汗,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发现了。
他目光所及之处,我已经尽可能地不露出半点破绽。
很快,我从厨房走了出来。
男人正在打电话,见我来了,他笑着挂断。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扩散开来。
我笑着把砂锅递给他,嘱咐道:“小心烫!”
关门之后,我猛然想起,那个叫笑笑的女孩儿临走前,和我道别时说的话——
“别看我老公才二十几岁,厨龄都十多年了,手艺可棒了,等他放假,我请你到我家吃饭,让他给你露一手。”
我没空休息。
先是走去厨房,烧了一碗热油。
紧接着,我奔向卧室的洗手间的浴缸,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硫酸,倒了进去。
我有些后悔,没割掉方舒的舌头了,她叫的还真是难听。
我从没想过要逃,打从我送出那锅炖肉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
只是在那之前,我想感受一下,感受一下和李嘉明融为一体的感觉。
李嘉明断气之前,我问他:“你真的愿意为我去死吗?像你当初求婚时,对我说的那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没回我,两腿一伸就归了西。
喝下那晚汤之后,我突然理解了我妈。
我还记得她对我说:“静静,这不是一碗普通的汤,它叫爱情汤,这里面是爸爸对你和妈妈满满的爱……”
执法者破门而入的时候,李嘉明的头上,正“滋滋”作响。
电视里播的是《满汉全席》。
男人推着餐车走出来,讲解道:“真正的猴子脑一定要吃新鲜的,所以生滚用不到三分钟……”
听人说,人接近死亡的那一刻,脑子里会冒出他最爱的人的影子
我很好奇,很好奇李嘉明离开的那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的问题,他回答了吗?
于是,我虔诚地挖了一勺,对来人说道:“等下,我吃了这勺,就跟你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