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走进仓库,找了几分钟后,找到那个马头面具,戴在头上,然后又翻出一件风衣披上。
离开之前,低头看了眼自己在地面踩出的湿漉脚印,不禁苦笑摇头。
这不就是当时的自己,在仓库发现的脚印吗?
过去的自己快要来了。
他跑出仓库,躲在墙边,探头观察。
两分钟后,形色匆匆的自己,跑进了仓库。
再过了两分钟,戴着皮卡丘头套跑出仓库。
现在的任务是……保护他不被那个牛面人袭击。
江成用路灯和树枝做掩护,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后面。
跟了几分钟,前方的自己突然停住脚步,倏地回头,他赶紧闪进旁边的树篱笆拐角。
好险。
原来自己当时感觉到的跟踪者——就是自己。
并非那个牛面人。
等等……
江成看了看自己身处的位置。
树篱笆的拐角。
那个牛面人……
他回过头,看见高高举起铁锹的牛面人。
当啷一声,铁锹擦着面具,砸在地上。
没砸中。
他连滚带爬地跑进树篱迷宫,在错综复杂的小道间慌乱逃窜。
但跑了几秒,没听见牛面人跟进来的脚步声。
他趴在树篱笆,透过缝隙向外观察,看到牛面人拖着铲子,停在了拐角处。
对了……
它的目标是那个正跑去买彩票的自己,是那两张彩票。
它并不知道自己口袋中也有彩票。
它会追逐着当时的自己跑进来,然后——会被此时此刻的自己撞倒。
江成躲在树篱的角落,静静等待。
几分钟后,过去的自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随后是拖着铲子的牛面人。
自己在迷宫间乱撞,而牛面人的身影,在层层树墙间消失了一段时间。
只听见沉重的挥舞声,又过了半分钟,它的身影重新出现,掠过他躲藏的角落。
他猫着腰,跟在牛面人身后。
目视它撞开树篱墙壁,高举起铁锹,对准倒地的自己。
江成用尽全身力气撞过去。
牛面人被撞倒在地,打了个滚,挣扎着想爬起身。
江成抓起旁边的一个花盆,狠狠砸在它的脑袋上。
然后拖着呆坐在地上的自己,跑出树篱迷宫。
和过去发生的事一模一样,完全一致。
他一边跑一边想。
这代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没关系的,既然彩票还在自己兜中,就说明过去没有改变。
他们在一棵树下歇息,过去的自己抬起头,用惊恐的视线看向他。
“是你?你、你是——”
对方的手中,紧紧攥着那两张彩票。
江成看着过去的自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深深的怜悯。
“你把你的彩票保管好。”他疲惫地说。
“什、什么?”
过去的自己。诧愕地把彩票藏到身后。
“那是你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了,你可要把它保管好。”
“你到底是——”
“你还记得号码吧?”江成问。
家里的电话号码,他要在此时提醒一下自己。
他需要打出那个电话——他得想起女儿已死的事实!
“是你女儿的生日,后四位数是她的生日。”
“什、什么?”过去的自己,惊恐地瞪大眼。
“你可一定要记起来啊,江成。”
江成低声说道,悲哀地看着过去的自己。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
“你可一定要记起来。”
他说完,抛下呆怔站立的自己,匆匆离开。
接下来是……
对了,是阻止厕所中的自己。
他看了看时间,7点30分,厕所里的事,发生在8点20左右。
他靠着一块假山石稍作休息,不由得疲惫地合上了眼皮。
等到再次惊醒,一看时间,已经是8点15分。
他连忙跑向公共厕所,在路上,和从厕所里跑出来的自己擦身而过。
不好……难道没赶上?
他跑到厕所门口,一个戴着马脸面具、穿着风衣的男人,踉跄着从厕所走出来。
两人瞬间呆在原地。
如同镜像般的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怔了几秒。
对面的马脸面具男,率先回过神来,朝他用力挥手作驱赶状。
江成这才也反应过来——里面的另一个自己要出来了。
他连忙躲到墙角,另一个马脸面具男,也躲到另一边墙角。
过了一会儿,第三个自己,冲出厕所。
那个自己,就是他准备要阻止的对象——阻止他提醒最初的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过去发生改变了嘛?
另一个马脸面具男。朝他用力挥手,指向厕所,然后作出调指针的动作。
江成愣了几秒,恍然大悟地点头。
走进厕所,打开最后一个隔间门,坐在马桶上,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机,8点18。
他将时间调到8点16,看向身旁。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趴在隔板上,倾听着隔壁的尿尿声。
另一个自己张开了嘴,准备出声。
江成伸出手,用力捂住另一个自己的嘴,将他按在隔板上。
“唔——?!”
另一个自己挣扎着回头,惊恐地看向他。
然后伸手撕扯他的面具,手戳到了他眼睛,江成发出疼叫。
“啊——!!”
隔壁隔间的门被推开,最初的那个自己,逃出了厕所。
另一个自己一脚将他踹开,怒气冲冲地大吼:“你、你他妈干什么?!我有极其重要的事,要提醒自己!”
江成气靠在墙上,咧开嘴,发出无声的惨笑。
“没必要……已经没必要了,你没必要提醒他了。”
嘉嘉她——他的女儿,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五块钱,需要都化作彩票。
“你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那两张彩票了,你……你保管好它。”
江成用悲哀的语气说完,推开隔间门,踉跄着走出厕所。
几分钟前——或者说,数分钟后的自己,戴着马脸面具跑了过来,看到他以后,怔在原地。
两人再次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江成捂着阵阵刺痛的胸口,凄惨地苦笑。
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这一天,仿佛成了一个无休无止的圆环。
他朝另一个马脸面具男,用力挥手作驱赶状。
对方反应了过来,躲到墙角,他也躲在另一边墙角。
两人目送厕所中的自己跑出来以后,他朝另一个马脸面具男挥挥手,指向厕所,作出调指针的动作。
另一个自己明白了过来。点点头,走进厕所。
江成长吁一口气。
走到旁边的草坪,一屁股坐下。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这样,这个圆环就——
身后响起铁锹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江成回过头,是牛面人。
他爬起身,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再次开始奔逃。
“把彩票给我!”
牛面人在身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把我的彩票还给我——!”
它知道他有彩票。
江成一边逃一边想。
怎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到底是谁。
它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噩梦,无休无止地纠缠着他。
他必须摆脱它,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彩票。
那是他重生的希望。
江成跌跌撞撞地冲进一间灯火通明的玻璃屋,跑进满是玻璃镜子的走廊,在周围层叠环绕的镜子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这是间镜子迷宫。
他摸着镜壁,一点一点地前进,随后听到身后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牛面人也冲了进来。
他不禁慌了神,开始快步走动。
慌乱之下,很快就丢失了方位感,只看到无数个惊惶四顾的自己。
牛面人的镜像,出现在远处的镜子里。
它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开始沿着镜中世界快速移动。
在千万个镜框中,叠出千万个鲜血淋漓的黑暗身影,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地朝江成逼近。
江成仓皇奔逃,不断撞上镜面。
周围的镜子,宛如万花筒般开始不停旋转,他的神魂也随之颠倒弥散。
就在这时,无尽回旋的镜子地狱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的身影。
另一个自己没戴头套,表情平静而哀戚,挡在牛面的杀手和马面的自己之间。
他猛地回头,却没看见真实的人影。
那个自己,应该是站在迷宫的另一处吧,只是靠着反射和折射把镜像投了过来。
他看见那个自己,在镜中大步朝牛面人走去。
那个自己大声喝斥,“你还想要执迷多久!”
牛面人的镜像停了下来。
江成趁着这个空隙,一口气逃出出口。
身后的迷宫里,那个自己的喝斥声,依然在隐隐传来。
但因为镜子的层层格挡,而听不太清。
反倒是牛面人的哀嚎、嘶吼以及砸破玻璃的声音,不断传来。
那又是谁?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自己?
是专程来救他的吗?
他没有闲暇思考,一口气跑了十几分钟,确认身后没有追兵以后,才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地,捂紧刺痛得快要裂开的胸口。
他抬头望向夜空。
星汉灿烂,银月如钩。
这样就行了吧?
这样就把这个循环给……
他摘下马头面具,随手扔在一旁,紧接着一愣。
眯眼看向扔面具的地方。
地上有一堆废弃的头套和面具,离他最近的,是一个比卡丘的头套。
他拿起那个头套,仔细端详。
是当时的自己,买彩票时戴的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