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秀一家再次走进谭家,张佩芬给女儿倒茶,看她的目光像看宝贝:
“秀秀真厉害,扔一次石头就能抓住野鸡。”
“她运气好罢了,瞎猫碰到死老鼠。”
谭青山僵着一张脸,语气硬邦邦,能好好说话却不肯好好说。
误会谭玉秀,差点搞出乌龙,这让他尴尬得下不了台。
但,他更不爽的是张佩芬偏心谭玉秀,而谭玉秀面对他的责问,又显得格外反叛,一点也不尊重他。所以,尽管误会是听信谭大力的话导致,谭青山埋怨的却是谭玉秀。
为什么她不早点告诉他,偷窃猎物是个误会?她是恨他,存心看他的笑话吗?
越想越气,谭青山数落谭玉秀:
“秀秀,你不是猎人,也不会捕鱼,又不擅长缝补、刺绣,还讨厌洗衣服做饭等家务,更不耕田种地,你说你怎么过日子?
“每天上山下水碰运气吗?还是喝西北风?
“你娘老是瞒着我偷偷接济你,可你娘她不仅是你娘,还是你哥哥们的娘,是你姐妹弟弟的娘。她偏心,你的兄弟姐妹会委屈……”
“当家的,别说了!”张佩芬掐他,把茶递给大宝和贝贝,眼里是散不去的担忧,“秀秀乖乖回家,别闹脾气了。家里好,娘和你大哥疼你,你爹嘴硬心软——”
“娘。”谭玉秀打断她,“我能带着我的两个孩子过上好日子,你和爹怎么不相信我?”
“不是娘不信你。”张佩芬叹了口气,“刚才秃子诬蔑你偷他的猎物,正是欺负你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茅屋里,无依无靠。如果你住在谭家,秃子敢拿着鸡毛来诬蔑你?那些看热闹的人,你听到谁为你说话?都想看你出丑,都想踩你一脚。”
谭玉秀想说杜秋娘为她说话,可妈妈的话她不想杠,道:“娘,你讲的有道理,我会听入耳。不过,娘,别人来欺负我,我会打回去。”
说着,她看向谭青山:
“秃子诬蔑我偷,尚且讲究证据。
“阿爹呢?听风就是雨,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我犯错,要当众教训我。
“当时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娘你知道吗?
“我以为爹会护着我,结果我以为只是我以为。
“如果我住在谭家,我实在不敢想,阿爹会怎么做。
“估计秃子连证据都不必拿出,只需张口说我偷,阿爹就暴跳如雷,让娘举起棍子打我了。”
“你——”谭青山被气到了,颤抖的手指,指着谭玉秀,“你若是住在家里,吃饱喝足,会跑山上逮兔子野鸡?逆女!我是你爹你尚且如此猜度我,你是不是想把我气得躺进棺材?”
“别扯开话题,我是就事论事。”谭玉秀平静地道,“爹对我、我的孩子怀着偏见,我不想回到这个家。”
“不回这个家你回哪个家?”谭青山的胸口在急促地起伏,气得红了脸,口不择言,“你找到那个搞大你肚子的畜生了?打算跟爹娘决裂了?你爹娘生你养你,你这样回报爹娘,早知道今天,你出生时我就不该要你!”
谭平安坐在门前编竹器。
他关心妹妹,将屁股下的木墩挪到门边,竖起耳朵听屋里的讨论。
爹的气话让他站起来,往屋里看了看,想张口,又止住脚步。
他的妹妹谭玉秀不是在家里出生的,她出生的时候,他们一家还在逃荒的路上。当时谭大力年纪小不懂事,爹和别人打架受了伤,娘非常虚弱……
眼珠滚动了一下,谭平安坐下,在心里想:这么多年了,秀秀长成大姑娘,又生了两个孩子,当年的事何必再提?
屋里的人都没注意到谭平安。
张佩芬给谭青山顺气,谭玉秀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说道:“我和孩子住的茅屋,就是我的家。”
“秀秀!”张佩芬严厉地盯了她一眼。
谭玉秀住了嘴。
瞧着谭青山那剧烈波动的情绪,倘若她说她请里正帮忙立女户,她这爹估计会表演当场昏迷给她看。
坚强的谭青山没有被气倒,他指着门口,中气十足地道:“给我滚!不稀罕这个家,你别回来了!我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大宝和贝贝为谭玉秀感到委屈,低声唤道:“娘。”
她们有茅屋,有菜地和小鸡小鸭,用不着恳求谭青山收留。
谭玉秀站了起来,说:“当年你也是这样说的。”
“滚!”谭青山怒道。
谭玉秀想到当年被要求滚出谭家的原主,看向张佩芬。
一如当年,张佩芬别开脸。
她极少跟谭青山对着干,哪怕谭青山呵斥她的女儿滚出家门。就连接济女儿,她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
谭玉秀等候片刻,等不到张佩芬的反应,垂下眼帘,说:“阿爹、娘,我已经立女户了。”
言罢,她和两个孩子跨过谭家门槛。
“你说什么?”身后传来了谭青山的追问,“你爹娘健在,立什么女户?”
“我怕我被谭家卖了换彩礼。”谭玉秀没有回头,“现在我是一家之主,你们就算背着我拿了彩礼也卖不了我。”
“这!”张佩芬低呼,“谁要卖你?秀秀,别误会你阿爹和娘,我们只想你好好的!”
“原来你一直以为我让你回家是卖你?难怪你不肯回家!”谭青山又生气了,追出来对女儿喊道,“谭玉秀,你立了女户就别后悔!”
“才不会后悔!”离开压抑的谭家,贝贝活泼起来,扭过头,对谭青山扮鬼脸,“我和娘亲、哥哥天天穿新衣服、吃肉,日子过得快活着呢!”
“臭丫头!”谭青山跺脚,恨恨地说,“谭玉秀,你就等着饿死吧!老子宁可心疼死在路边的狗,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啊,妹儿别走!”谭大力从角落钻出来,“妹儿你吃谭家的喝谭家的住谭家的,你生下来就欠了谭家,你不还了债,休想立女户!”
谭青山不禁眼前一亮,想到了挽留谭玉秀的好方法:“秀秀你给我停下来!你真要做不孝女,爹娘的生养之恩都忘了?我是你的阿爹,我不许你忘记!”
邻居出来围观,好奇地问他发生什么。
谭青山的眼睛看着谭玉秀,她终于转过身来,表情澹澹的,眉宇间含着一抹倦怠之色:“就当我欠了你们。说吧,生养之恩你们打算让我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