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太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原本还以为陛下是看清这个黄毛丫头没有什么本事,终于想起他们来了,结果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众臣有怨,又不敢表现出来。
凤柒不管他们的神情,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赶紧离开。
她预感今天宫中要发生一些大事,此时,她可不宜在场。
而另一处,东宫书房之中,被传唤而来的独孤叶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胞兄独孤绝。
“皇兄,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居然要让我一个公主自贱身份却承认自己跟一个卑贱的庶出有私情?”
“叶落,此事也是不得以为之,且凤文轩不是庶出,他如今是嫡长子。”
庶出这个名头让独孤绝有些不悦的拧了拧眉头。
毕竟严格算起来,他跟独孤叶落也是庶出,只不过皇室皇子和公主的尊贵自然不是普通臣子家比拟的。
“那也不行!凤文轩只不过是凤家二房的人罢了,凤家核心权利一直在大房手中……”
“叶落——”
独孤绝打断了独孤叶落的话,眸底划过一抹薄凉之色,“本宫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独孤叶落被独孤绝薄情的话惊的后退了两步,她眼底含着一抹悲怆,“皇兄,我可是你的亲胞妹,你当真要为了……就算如此,你觉得父皇会信吗?”
“这你不用管,你尽管去做便好,其他有本宫处理。”
显然,独孤绝是打定主意要牺牲了独孤叶落了。
独孤叶落连连苦笑,最后她抬起眸,看着独孤绝,一字一句的问:“皇兄,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嫁给凤文轩的吧?”
独孤绝眼底滑过一抹异色,很快敛去,“这次事发突然,本宫不得已。”
这话回答的还真是滴水不漏,可独孤叶落什么人,她与独孤绝是亲兄妹,两人一块长大,对于他的一些小动作和细微表情,独孤叶落自问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看样子,独孤绝是一早就打算把她嫁给凤家了。
而且找的夫婿家世门第都很高,偏偏本人是个不堪大用的。
独孤绝他,从来都没信任过自己这个胞妹。
即便知道这一切,独孤叶落也没有办法,她如今的权贵荣宠都来自于独孤绝,她没有办法。
生生咽下喉间的血腥味,独孤叶落躬身给独孤绝行了一礼。
见她弯下高傲的身躯,独孤绝便知道这个心高气傲的皇妹是同意了。
***
皇宫,金銮殿。
因细作之事非同小可,故而今日上朝之际众臣心尖都泛着忐忑,一个个低声议论着,大部分都是担心细作会不会传递了楚国什么不好的消息给了他国。
唯有小部分知晓一些内情的臣子们低眉顺眼,没有参与其中的议论。
“皇上驾到——”
拖长尖利的嗓音响起,众臣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快速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惊异,对着那个已然踏进大殿之中的明黄色身影,跪在地上大呼——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皇步伐稳健的一步步踏上龙阶之上,最后与金黄的龙椅之上旋身而坐。
“众卿平身!”
暗中打量到这一幕的太子党们,心底一沉。
陛下这是大好了?
得知陛下突然上了朝,独孤绝脚下步伐越发的快了,等他急匆匆进了大殿里,便刚好对上楚皇冷凝暗沉的眼。
一瞬间,独孤绝只觉得冷汗爬满后背。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今日上朝想来是身子大好了。儿臣真是为父皇感到高兴……”
这话说出来,别说楚皇,就是独孤绝自己都不信。
大殿之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楚皇久久没有说话,任由独孤绝弯腰躬身的行礼,仿佛在打量他一般,看了许久许久。
楚皇的态度让独孤绝心慢慢沉到了谷底。
直到不知是谁出了道声音,楚皇才仿若反应过来一般,“太子起来吧!”
“多谢父皇。”
独孤绝起身望向楚皇,便听楚皇开口,嗓音威严的说:“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监国,将楚国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父皇谬赞了,儿臣愧不敢当。”
“太子殿下的确该愧不敢当。”
独孤鸿的嗓音陡然响起,里头含着碎冰一样的寒意,还有一抹几乎克制不住的喜色。
“六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绝对于独孤鸿的发难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转了头平淡的朝向刚刚踏入大殿的独孤鸿。
独孤鸿却是不理他,直接对着龙椅之上的楚皇跪地行了大礼——
“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
“哦?你说吧!”
楚皇神情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来,独孤绝心底却弥漫着一股不安,袖笼里的手慢慢捏成拳头。
“昨夜华青楼捉了个细作,此事太子可知晓?”
“此等大事,略有耳闻。”
毕竟守备军的动静很大,几乎全楚京的人都知道他们从华青楼里捉到了一个细作,且这个细作还是凤家之人。
“很好。”独孤鸿很满意独孤绝的话,他继续说道:“那位细作身份非常有意思,是凤家二房的人,而儿臣恰巧查到了一点东西,父皇,这是臣的奏疏。”
潘公公立刻走上前接过了独孤鸿的奏疏,返身交给了楚皇。
楚皇打开奏疏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里头说的与守备军审问的无出一二。
“太子与凤家的关系似乎极好?”
独孤绝猛地跪地,垂头说:“父皇明鉴,儿臣与凤家没有任何关系,要说关系的话,唯有一件事……便是大公主一直极为欣赏凤家二房大少,曾经引荐过给儿臣见过数面。”
“小女儿家的心思,儿臣身为胞兄自然不愿意拂了她的心意。”
这理由似乎合情合理。
独孤鸿却是大声驳斥,“太子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笑,大公主回京多日,从没听说她与凤文轩有什么来往,莫非是太子想要撇清关系便拉自己的胞妹下场吧?”
此话一出,众臣议论纷纷。
对自己的亲胞妹尚且如此狠心,若是对他们这些臣子岂非更加心冷薄情?
一瞬间,独孤绝在众臣的心中的形象打了折扣。
独孤绝狠狠瞪了独孤鸿一眼,这个草包以往有勇无谋,如今怎么说起话来这般难缠?
莫非是安妃教唆?
独孤鸿扬着脖子,得意的看着独孤绝脸上的怒气,又不能撒出来,这让独孤鸿心底畅快极了。
“父皇,细作一事兹事体大,必须要严查才是。”
其余大臣没有说话,都在悄悄打量皇帝的反应,其实谁都知道昨日夜里陛下恐怕就弄清楚了这细作的缘由,如今不过是借着六皇子的口想要把这火给撒出来罢了。
另外,皇帝突然从卧榻缠绵变得健壮依旧,甚至还能继续上朝这件事让众臣心中洋着不太好的预感。
先前他们站队是不是站的太快了?
毕竟皇帝不死的话,他们可就不能与皇子结党营私,至少明面上不能扯上关系。
苏正德身为丞相又因为自己的女儿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如今他心底焦急的很,生怕太子被陛下不喜,万一废了太子之位,那他之前的筹谋都算什么?
“陛下,太子殿下可是楚国的储君,即便是凤文轩是细作,这与太子也是没有太大干系的。”
苏正德一开口,太子党们立刻上前为太子游说起来。
独孤鸿目光带着不满,“丞相,你莫非是因着自己两个女儿都嫁入了东宫,便直接站在了太子这边吧?”
这不是废话吗?
显而易见的情况啊,但是谁都不敢说出来。
偏偏只有独孤鸿这个憨憨直截了当的说了,他这番说辞让苏正德脸色一白,瞥到陛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的时候,他猛地一惊,赶紧跪下否认道:
“六皇子可莫要揣度老臣对陛下的忠心啊!老臣不过是秉公说话罢了。”
“秉公说话?呵,你这话说出来,谁信呐。”
“六皇子……”
苏正德没想到独孤鸿居然这么难缠,今天是吃了枪药了,铁了心要拉太子下马吗?
可是仅凭这种事,怎么可能把太子拉下马。别说细作之事未明,便是真的,也是跟凤家有关。与太子无关!
等等,凤家——
苏正德眼底微亮,这件事,不就是太后的事吗?
为何是太子被人诟病呢?
然而没等他出声,龙椅上的皇帝开口说话了。
“丞相倒是仗义直言了,不过这个东西或许你们需要看看。”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影卫从天而降,之后把审问凤文轩的话一一说出,甚至他与太子的谈话都一个字都不落。
独孤绝满心惊骇,想要辩驳,然而楚皇根本没打算让他辩驳。
“凤文轩通敌叛国,太子觉得,该当如何?”
能当如何,不久之前,他刚刚靠着大义灭亲杀了自己的太子妃获得了一波好的名声,如今他也得这么做,否则楚皇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凤家与他的结盟便再也不可能了。
独孤绝偷偷抬眸看了楚皇一眼,因他跪着,故而楚皇的神情他只能瞄到一个冷硬的下巴。
“太子,父皇问你话呢?为何不说?莫非是怕自己做了之后凤家再也不会投入到你的党羽之下,才犹豫了?”
独孤鸿呱噪的声音再次响起,独孤绝心头泛起一抹烦躁之意。
这个独孤鸿,当真可恶。
而他如今不担心独孤鸿,他更担心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大皇子居然没有到场。
***
慈安宫。
凤二夫人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您救救文轩吧!他可是您的侄孙啊。他是被冤枉的呀!”
“你老实告诉哀家,你究竟做了什么?”
楚太后冷厉的嗓音于上方响起,凤二夫人眼光微闪,最终全盘托出。
听完之后,楚太后简直是被凤二夫人给蠢笑了。
“你为了你的一己私利居然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林氏,哀家还真是小瞧了你的心眼了,当初哀家让你撮合凤柒和凤无忧,你居然想为自己的儿子谋了这个亲事!好,好得很哪!”
谁能想到凤二夫人为了上位,居然连太后的命令都敢枉顾。
楚太后冷笑连连,凤二夫人心底没底极了,只能不停的磕头,求太后出手。
楚太后微磕着眼,脸色漠然。
凤文轩她不想救,可是他是凤家人,若是真的被坐实了细作之名,整个凤家都会被连累,届时自己将彻底成为孤家寡人。
“凤柒在何处?”
身侧的兰芝出列低声回道:“回禀太后,县主此刻应该在太医院。听闻陛下似乎让她给配了一些药。”
“呵,她倒是攀上个高枝儿。”
楚太后眉间净是杀意,“不过以为自己攀上皇帝就高枕无忧了吗?太天真了!”
昨日之事显然是林氏算计凤柒不成反被摆了一道。而如今,皇帝抓住这一点开始打击太子,扶持六皇子,想来他是动了易储之心了。
只是楚太后不能理解,独孤鸿谋略、心机样样不如独孤绝,为何楚皇独独看中了他。
等等——
楚太后眸光一闪,突然恍然了几分,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太后,什么原来如此啊?”林氏不解楚太后这时候还在犹豫什么呢,再等下去她的轩儿恐怕就直接被处斩了。
“这件事哀家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
“可是……”
林氏还想说什么,然而对上楚太后冷厉的眼神她果断不敢在多言,默默福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太后。二房少爷这件事若是不解决掉的话,凤家恐怕会被受牵连啊!”
这些年凤家已经避了锋芒退出朝堂了,可这不意味着楚太后真的甘心退出权利的争斗了,当今皇帝不是她亲子,她膝下唯有凤半烟一个女儿,便是夺权,都少了几分名正言顺。
可是楚太后一直不甘心。
明明权势触手可及,偏只因为她是女儿身便失去了一切争斗的权利。
“太子那边怎么说?”
“刚得到的消息,金銮殿上太子矢口否认,并且说与二房少爷来往皆是因为大公主与二房少爷有私情。”
闻言,楚太后讶然了一瞬,随即冷笑起来,“哀家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奴婢觉得太子此举未免太过凉薄,他似乎是有意撇清自己与凤家的关系。明明之前还三番五次的讨好太后您,一扭眼便做出这番落井下石的勾当,实在是可耻。”
兰芝面露气愤,对此楚太后不可置否一笑。
“他这是做给哀家看呢。”
兰芝面露不解,楚太后缓缓起身,目光探向殿外,看着殿外抽枝儿发嫩芽的树木,唇畔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走吧,这么多年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是,太后。”
——————
金銮殿上,还在胶着。
独孤鸿死咬着独孤绝不放,势必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独孤绝由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面的淡定自若。
众臣也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龙椅之上的楚皇将众人的神情都扫在了眼中。
这时,通报声骤然响起——
“太后娘娘驾到!”
闻言,楚皇眸底光华一闪,唇畔滑过一抹深邃的浅笑,这么多年了,他那位早就退出政治舞台的母后居然为了凤家出来了?
殿中,独孤绝和独孤鸿脸色皆有不同的变化,至于其他大臣则都有点迷茫。
太后怎么来了?
这么多年她不是不理会朝政了吗?难道是为了凤家而来?
也是,毕竟凤家是自己的母家,太后必然不会坐得住的。
想归想,众臣还是利索的行礼:“臣等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儿臣见过母后!”
楚皇起身朝着踏进殿中的楚太后微微弯身。
楚太后忙快步走到楚皇跟前,扶住他的手,笑容满面,“陛下免礼,陛下如今的气色可真是好多了呢!哀家看了只觉得心头欢喜极了,楚国总算是有君主在了。”
这话刚落,独孤绝脸色微微变了下。
皇祖母这话的意思,是在给父皇低头吗?
楚皇面色温和,一边扶着楚太后上了龙阶,一边笑声说:“还是多亏了柒丫头的医术高明。”
“是啊,多亏了柒柒,她倒是与她的母亲无二,一样的优秀,哀家每次看到她,就仿佛看到烟儿又回来了。”楚太后眉间萦绕着一丝伤感之意,楚皇见状温声劝道:
“母亲莫要伤怀,便是皇妹在地下看到定然是要伤心的。既然柒丫头能安抚母后相思之意,回头母后可以多多让她进宫陪您。”
“哎!”
楚太后不知是叹息还是应声,坐在了龙椅之下的凤座上,眸光扫向下方适时闪过一抹讶然。
“这是干什么,怎么太子和六皇子都跪着?”
“母后不知,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楚国发现了他国细作,且和太子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起来,这跟母后也有几分关系呢!”
“哦?跟哀家有什么关系?”
楚太后故作不知,老眼之中闪过一抹阴沉之色。
她不信楚皇会在大殿之上与她撕破脸。
楚皇当然不会,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独孤绝,淡声道:“你亲自跟你皇祖母解释各种曲折吧!”
“遵命,父皇。”
独孤绝知道这时候是他唯一跟太后求救的办法。
他的诚意也抛出去了,希望太后能够看在凤家也是逃不了的份上,拉他一把。
独孤绝把事情娓娓道来,当着楚皇的面儿他自然不敢偏颇撒谎,不过他最后补了几句话。
“皇祖母,儿臣与文轩的确是见过几次,不过对于文轩的印象都是由叶落传达的,因为她……她跟文轩早就暗生情意了,儿臣其实打算折一个合适的日子求父皇赐婚的,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儿臣绝对相信凤家不会做出叛国之事的。”
这是对太后投诚示好的意思,告诉她,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
太医院中,凤柒很快制好了楚皇需要的药,交给潘公公留下的小太监之后,她便直接离开了太医院,前往宫门处。
结果没想到,路上碰到了谢雨柔。
一身华服的谢雨柔唇畔扬着温柔大方的笑意,面对凤柒直直走来。
见避不开,凤柒索性也不避了,微微屈膝行礼,“见过侧妃。”
“县主怎么在这儿?”
谢雨柔露出一丝讶然,实则她就是故意等在这里的,太子交代了命令务必要把凤柒拉拢到东宫阵营。
可谢雨柔怎么甘愿,她眸色扫着凤柒精致绝美的小脸,心底暗藏嫉妒,为何走了一个苏柒,又来一个凤柒,甚至府中还有凤柒的姐妹占了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
着实可恨至极。
“陛下召见。”
对于凤柒冷淡的态度谢雨柔并不意外,不过她还是露出一抹疑惑,“凤小姐似乎对本妃有些误会,为何一直对本妃横眉冷对的呢?”
闻言,凤柒心头嘲讽冷笑。
误会?她跟谢雨柔之间可不是误会。
上辈子独孤绝算计她,谢雨柔在背后补刀无数,她的旧部有大半死在她的手中,甚至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还天天到地牢里给她说她部下们死亡的惨状。
以及她跟独孤绝一点一滴的计划。
从一开始,独孤绝对她就是抱着目的的。
只是凤柒一直想不通一件事,她一个死士,独孤绝到底要在她的身上筹谋什么,以至于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可是这一点谢雨柔并没有说,想来她也是不知道,只是凭一些事揣测到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估计只有独孤绝能告诉她了。
“侧妃说笑了,凤柒性子一贯如此,天色不早了,凤柒还要出宫,就不打扰侧妃了。”
“站住!”
谢雨柔见凤柒要走,忙拦住了她。
凤柒抬眸冷淡的看着谢雨柔,问道:“侧妃这是何意?”
“本妃也是受人之托。”谢雨柔状似哀伤的叹了一口气,“殿下对妹妹你一直都很挂怀,毕竟你们起初也是有婚约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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