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低头点燃了嘴上叼着的香烟，用力抽了一口，劣质烟丝的味道和空气中弥漫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吸进肺里之后有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
在那一刻，他甚至有种自己回到了战场的错觉。
“放心，这里暂时很安全。”他抬头看了眼站在身边，仿佛随时准备跳起来的米雪儿。
接着视线移动看向了另一边被他放在椅子上的克洛伊，也许是那段视频让克洛伊感触颇深，他也安静了下来，弯腰把胳膊肘抵在了膝盖上，脸则埋在了张开的双手中。
可能是感受到了烟头的视线，克洛伊抬起头，睁着通红的眼睛对着烟头问道：“可以给我一支吗？”
烟头掏出烟盒抖出一支递给克洛伊，同时也把打火机递了过去，还不忘和克洛伊开了个玩笑：“吸烟有害健康。”
“……”克洛伊诧异的看了眼一脸微笑的烟头，估计在他心里此时已经把烟头和‘疯子’这个词画了等号。
可出于礼貌问题，他还是回了一句：“无所谓了。”
说着话他便歪头准备把嘴里叼着的香烟点燃，但可能是EVA服的手套太大了，他连续按了几下都没有按动打火机。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双手交叠在一起把打火机夹在手心里，又一次按动开关，咔嗒一声橙黄色的火苗冒了出来，结果颤抖的双手却没办法把火苗凑到香烟上。
来回几次之后，颤抖的双手之间的间隙让打火机掉到了地上，克洛伊叼着嘴里没有点燃的烟，有些不能接受显示，愣愣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打火机。
此时烟头推动着转椅滑到了克洛伊面前，被沉重身躯压着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听起来像是用指甲在刮玻璃。
他弯腰拾起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把橙黄色的火苗凑到克洛伊面前。
“谢谢。”克洛伊点燃了香烟，学着烟头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却给辛辣的劣质烟草呛到，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抱歉……咳咳！！咳！抱……咳！抱歉！”
他把香烟在面前横过来，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捏着什么一不小心就会碎裂的珍贵艺术品，盯着那红色的烟头慢慢被烟灰淹没变成灰色。
低沉的声音传到了烟头和米雪儿的耳中：“这是我第一次抽烟。”
克洛伊抬起头不好意思的对抱着双臂，冷眼看向他的米雪儿笑了笑，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烟头脸上：“看他们抽挺简单的。”他又抽了一口，这次只是很小心的嘬了一小口，微微张开嘴让腐臭味的空气稀释了嘴里的烟雾，深吸了口气等待了几秒后才慢慢吐了出来。
“我会变成那样吗？”克洛伊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亚瑟，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个动作不太礼貌，把手收回来之后下意识说道：“对不……”
话说到一半又被他吞了回去，代之的是呵呵出声的苦笑，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对方死了，再也不能听到他的道歉了。
“我认识他。”克洛伊又小小的抽了口烟，低头朝着地上吐出在肺里转了一圈的烟雾，低声咳嗽了几声才说道：“亚瑟，我认识他。”
“他这个人……”克洛伊迟疑了几秒，用夹着烟的手在耳边转了转，烟雾在他头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很快便有被手指搅起的气流搅散，慢慢变淡消失在空气中：“你懂得……不过他人挺不错的。”
听到这个非常委婉的评论，烟头点了点头，又抽了口烟，侧头把烟雾吐到了一侧。
坐在他面前的克洛伊已经把双臂重新撑在了大腿上，仿佛浑身的重量已经失去了脊柱的支撑，只能靠着两条胳膊才能维持坐姿。
“他是个好人……”克洛伊低头抽了口烟，边冲着地面喷着烟雾边说道：“好人不该是……咳咳！抱……抱歉！咳咳！！！”
等气理顺之后，克洛伊伸手擦了擦脸上不知因为什么流出来的泪水，低沉的声音犹如呜咽：“顽石号上的许多人都是好人，他们不该变成这样的……不该的！”
也就是在这时，烟头的视网膜显示器里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提示他一个特殊的异能作战模版已经与此时载入的舰船内突袭作战模版整合到了一起。
“稍等一下。”烟头伸手在面前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克洛伊暂时闭嘴。
他手掌翻过来，视网膜投影装置自动在掌心和五指那里投影出相应的操作界面，选定一些必要参数之后，操作界面被收回，视野里出现一个飞快移动的进度条，几分钟后提示两个模版已经彻底整合完毕，要求他重新为新的模版命名。
随手给这个新的融合模版起了个名字之后，烟头攥了攥左手，抬头看向一脸询问的克洛伊开口说道：“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可能会。”
“什么？”克洛伊一下没反应过来烟头说什么，下意识反问道：“你说什么？”
“他在回答你的问题。”米雪儿走到了两人身旁，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我们会不会变成那样。”
听到这个答案，克洛伊反而松了口气，他丢下抽完了的烟蒂，低头看着那剩余的烟丝开始燃烧过滤嘴，朝上冒着袅袅的青烟，包裹在过滤嘴外面的纸张也在慢慢的变灰，接着开始燃烧。
不过过滤嘴是阻燃的，很快这些细小的火苗便消失不见，朝上冒着的刺鼻青烟也消逝在了空气中。
“这样其实也好……”克洛伊盯着那熄灭的烟蒂呢喃着：“这样就可以和她见面了。”
“哎！”大好人生才刚开始的米雪儿，可不愿意就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在这条马上就要退役的破船上，再说还是那种四分五裂的死法！
光是想一想那幻觉中所经历的痛苦，米雪儿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抱住了双臂，她低头盯着烟头：“你知道些什么？”
说完之后她生怕烟头又找别的东西把这个话题给绕过去，干脆把烟头话语里的漏洞都点了出来：“你说它们是杂碎，又说这里很安全。”
“你绝对知道些什么！”
好歹米雪儿还留了点理智，没把两人拿克洛伊当跳板这事抖出来。
“是的。”烟头这次出奇的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可克洛伊却仿佛从他说的这个词里找到了那根救命的稻草，突然伸手抓住了烟头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
“艾曼呢！艾曼呢！你是不是知道她还活着？她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不知道。”许久之后，烟头扔下了手里熄灭的烟蒂，对克洛伊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克洛伊抬头看向米雪儿，那充满了希冀的表情显然是在问米雪儿：‘你不是说他知道什么吗？’
“烦死了！”米雪儿对克洛伊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一样。
烟头接过了话头，对脸上再一次浮现出即将崩溃的表情的克洛伊柔声说道：“不知道就是不确定，不确定就是人可能还在，你明白吗？”
“就像是他一样。”烟头歪了歪头示意那个死人：“他能坚持下来，为什么你的艾曼坚持不下来？或许她正在某处吃着收集来的食物呢？”
“可是……”克洛伊看了眼地上把自己脑袋用止血带挤烂了的亚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开口反驳烟头，那仿佛就是要亲手掐死自己爱人生还的希望一般残忍。
“没有可是。”烟头再次摇了摇头，坚定的对克洛伊说道：“女性的抗压程度比男性高的多，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不是靠着你的臆测就能决定的！她们往往在绝境中比男性可以生存的更久！”
“再说……”他叹了口气：“还没到真正的绝境呢。”
“那什么是真正的绝境？”米雪儿敏锐的抓住了烟头话语中的漏洞。
对于这个问题烟头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同伴在你面前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站在战场中央，随身的武器没有弹药，支援在轨道上永远不会下来，命令是让你死守，甚至……”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氤氲的冰蓝色异能场透过EVA服的手套渗透到了空气中。
异能场裹挟着空气形成了如同冰晶一般的实体，慢慢在手心形成一个六角形的底座，接着六边开始向上生长出细小的肉眼很难分辨出的六角形结构，这些结构在不断解算的公式支撑下生长着，慢慢构筑成一朵漂亮的，如同冰晶构成的莲花。
五指收紧，莲花被捏碎在了空气中，四散的冰蓝色能量如同冰晶般消逝在空气中：“甚至没有异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战到底，在死前尽可能的拉更多的怪物一起死，到头来你却发现死掉的怪物还会复活，乃至同伴的尸体也会加入死者的行列，拿着还有弹药的武器冲你开枪。”
他抬头看向米雪儿，低沉的声音里面包含着的无奈仿佛化成了实质，让人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那种最深的绝望：“那才是绝境。”
烟头打开附在右手手腕内侧的一个小包，从里面拿出一支异能补充剂对两人亮了亮：“这里不是。”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仿佛是听懂了什么的米雪儿看了看四周，转回头来盯着烟头的侧脸：“你怎么知道我们能活下来？”
“我？”烟头摇了摇头，他脑海里又浮现出苏醒时所做的那个‘梦’：那个并指在唇前闭上眼睛深情一吻，又把手指举到头顶，仰头微笑看着他的身影。
“那次我没在下面。”他攥紧了左手的拳头，五指又很快放开，接着又一次攥紧。
“别相信你脑海里面浮现出的任何的奇怪想法。”他抬头先是看了眼平静下来的克洛伊，又看向米雪儿，右手指了指亚瑟：“那是它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