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找到了你。”烟头的语速并不快，他说着话把手伸进了衣兜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拳头紧紧的攥着：

“三号会开女妖，他带着我们一起回到了前进基地。”

那只手在米雪儿面前摊开，掌心躺着一颗牙根断裂的嚼牙：“我在飞机里捡到了这个，我一直紧紧攥着，护士在我醒来后把它还给了我。”

烟头把断牙放在了米雪儿的枕边：“我想你一定想收回它。”

刚醒来的米雪儿精神其实很差，她撑着听完烟头的故事便闭上了眼睛，旁边一直沉默的监测仪又发出了规律的滴滴声，代表着她的精神也完全回到了病床上残破的躯体中。

烟头这次没有再回到那张椅子中，他把拽过来的椅子提起来，轻手轻脚的放回了墙角那里，又回来拿上烟灰缸。刚走出病房就听到高跟鞋咯噔咯噔踩在地上的清脆噪音，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浅灰色套裙的人走了过来。

或许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让烟头驻足在门口，仔细看了眼那位出现在这里，与这个医疗中心有些不搭调的职业女性。

“你好。”对方感觉到烟头的视线，与他对视了几秒后才走过来，对烟头伸出右手，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在里面：“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耐看一些。”

对于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这句话，自认没什么女人缘的烟头倒是无所谓，他侧过身用挂在绷带里的右手与对方轻轻握了一下。

“我想我们可能过一会需要聊聊。”她对烟头礼貌的笑了笑，指着自己来的方向：“那边有一个服务区，可以在那里等我吗？”

烟头点了点头，刚握过对方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绷起的肌肉让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那我先进去看我的合伙人了。”她拿出身份卡在米雪儿的病房门边的读卡器那里刷了一下，烟头眼尖的看到了那张卡片上的名字。

看对方要进去，烟头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现在也没什么干的，他干脆转身就要走，却让身后的声音给叫住了。

“请等一下。”

烟头应声回头，看到那位已经走进了房间里的女性，一手扒住门边，探出上半身对烟头笑着说道：“帮我叫一杯咖啡，低糖加奶，不要合成品。”

“好的。”烟头终于开口了，他点了点头转过身正要走，身后的声音却又一次传来：

“给你随便叫点什么吃的，我请客，不用客气。”

烟头抬起左手过头顶，挥了挥示意自己明白了，向前走了几步才听到身后病房门传来关闭的声音。

他边向前走边把烟灰缸交到了右手，左手从衣服下面拿出止痛泵的开关，压了一下后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够，又按了下那个按钮。

从病房走到服务区的距离并不远，那里有一个小型的类似餐厅的地方，此时并不是用餐时间，所以人并不算太多。

烟头走过去的时候看到最靠右边，也就是窗户那边，有个满脸大胡子的人正坐在那里，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闻到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

他无意横生事端，可那位要的咖啡却不是能从自动售货机里倒出来的，所以他只能从桌子边绕过去，走到服务台那里，轻声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坐在后面正抱着一个平板看的乐不可支的服务员小妹。

“你好。”他不自觉地抿了下发干的嘴唇，用低沉又缺少变化的声线对抬头看向他的小妹说道：“一杯咖啡，非合成品，低糖加奶。”

说完之后他想起那位的吩咐，又嘱咐道：“不用端上来，一会会有人过来付账的，到时候你给她就好。”

待那小妹点头表示明白之后，烟头从柜台旁拿了个一次性盘子和搭配的勺子，走到不远处的免费食物制造机那里，给自己接了一盘看起来不知该说是牙膏还是糊糊的营养餐。

挑选座位的时候，烟头特意选了一个距离那个醉鬼比较远的位置，甚至还处在对方的视觉盲区里，坐下来之后他把从这里拿来的烟灰缸搁在了盘子旁边。

抬头看了眼并没有找到禁止吸烟的标志之后，他掏出烟盒来，低头抖了抖把第一排抖平，从里面取出了从左边数起的第三支烟。

这支烟刚叼进嘴里，烟头就闻到身边飘来一股酒气，他心里暗叹了一声，觉得这些麻烦来的真不是时候。

一个打火机出现在烟头的面前，伴随着上面的棘轮被拨动，橙黄色的火苗冒了出来，烟头就着那股火苗把烟点燃，深吸了口之后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老爹。

“不客气。”老爹倒是自来熟，他收起打火机绕到烟头对面正要坐下，却听到烟头对他说道：

“抱歉，那里有人了。”

听到这句话的老爹很诧异的看了一眼，转身走到一边的桌子旁，拽着一张椅子一路走了回来站到了烟头的右手边。

他丝毫不在意被椅子拖动时发出的噪音吸引来的视线，反而咧着嘴对烟头笑道：“这里没人了吧？”

从那嘴里喷出来的酒气都快能点燃了。

烟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他沉默的抽着烟，想看看老爹打算做什么。

“那就谢谢了。”老爹坐下来之后，拿起酒瓶来咕咚灌了一大口，咧着嘴对烟头笑了笑，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肩膀：“还疼不了？”

从衣服下面拿出连着导线的止痛泵开关，给老爹亮了亮之后，烟头当着老爹的面按了下顶部的按钮，然后才把它放回了衣服下面。

“嘿嘿，这个可别多用。”老爹又喝了口酒：“这帮王八蛋用的都是合成品，就是那种化学物合成的，用多了会把你脑袋……”他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自嘲的摇了摇头：“我说这个干什么，你早该知道的。”

面对老爹的自嘲，烟头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沉声对老爹说道：“谢谢。”

说完之后，他几口抽完了那支烟，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之后，拿起面前泡在糊糊里的塑料勺子，吃了一大口几乎没有任何味道的合成食物，咽下去之后还抿了抿嘴唇。

老爹没有再说话，烟头也没有开口的兴趣，他低头一口气吃掉了半盘子之后，才暂时搁下勺子，又给自己抽出一支烟来。

这次他倒是记得让让老爹了。

“谢谢。”老爹道了声谢，从推到自己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来，点燃了之后盯着烟头面前的塑料盘子。

那个盘子里的糊糊在烟头吃之前，就被勺子在中间划了一下，很整齐的分成了等量的两份，烟头一次低头吃掉的只是靠近他的一半。

“要吗？”老爹把酒瓶推到烟头面前，看他摇了摇头之后，又把酒瓶收了回来。

或许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沉闷，老爹在烟头推过来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才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那个盘子，对烟头问道：“我注意到了，你这是什么习惯？难道你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有吃一半留一半的习惯？”

烟头摇了摇头，看向老爹的眼神仿佛在问：‘你真的想知道？’

老爹又喝了一大口酒，这口酒喝的有些着急，他用手背抹了抹流到胡子上的酒，对烟头乐呵呵的说道：“当然了，好奇心是人类前进的动力嘛！”说完之后他也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好，又呵呵笑了两声。

“我注意到了。”烟头指了指自己的吊起来的右臂：“你坐到那里，就是为了防着我动手不是吗？”

老爹笑着喝了口酒，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烟头对老爹竖起左手的手指，在指尖有一缕冰蓝色的能量场闪烁起来，它就像是一条灵活的游鱼，带着身后像是丝线一般的能量顺着手指一路盘旋而下。

“我也是。”烟头调转手指，点在了面前剩下一半的糊糊上。

冰蓝色的能量像是无形的刀子，把盘子里剩下的糊糊分成了竖长条的十二等份，伴随着烟头的手指抬起，其中一份被能量包裹着漂浮在他展开的掌心上。

烟头并没有着急开口，他只是动了下左手的小拇指，那被悬浮在掌心的糊糊在能量场的包裹下突然便自旋了起来，渐渐的随着旋转的速度被加快，不规则的长方形变成了有着尖锐尖端，如同钻头一般的外型。

而且随着时针的缓慢跃动，那东西被旋转拉的越来越长，像是一枚次口径的石墨穿甲弹，那尖端直指老爹的眉心。

烟头并没有让这要命的东西射出去，而是放下手掌，慢慢散去了能量，几秒钟之后，那些糊糊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被勺子分开的一个半圆形，仿佛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等的人来了。”烟头用眼神示意老爹，从那边的走廊尽头，已经传来了高跟鞋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咯噔声。

对于烟头的冷漠，老爹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站起来对烟头伸出了左手：“认识一下，我的手下都叫我老爹。”

烟头握住对方满是老茧，粗糙到会给人一种会被割伤的感觉的左手：“烟头。”

老爹收回手，边给酒瓶拧着盖边对烟头说道：“听说你的合同结束了？有兴趣过来一起干吗？”

“你这种人是稀缺人才，我能给你争取个报酬高一点的合同。”

“谢谢。”烟头没有搭理老爹的邀请，低头拿起了勺子，舀起一勺糊糊，默不作声的送进了嘴里。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那高跟鞋的声音已经来到了他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