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得一声，米雪儿一脚踢开了面前的门。
“你说说你，走不就得了？你留下来有什么用？你知道如果你就这么没了，需要多少资源才能再培养出一个你来吗？”
屋里的说教声随着印上脚印的门板撞在墙上戛然而止，坐在医疗床上上半身涂满了医疗凝胶，鼻青脸肿脑门上还打了块补丁的特纳下意识抓起枪，看到米雪儿才放松五指把枪搁回去，挑起嘴角对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
米雪儿气哼哼得看了眼站在医疗床边的那修女的虚拟投影，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抱着块数据板，非要跟来的呆瓜哼了一声，在特纳手指的引导下，大踏步走到隔间的门前。
站在那门前，米雪儿回头瞪了一眼要跟过来的呆瓜，转过头看向紧闭的门板，闭上眼睛用力深呼吸了几次之后，伸手使劲揉了揉脸，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后又把嘴角塌了下去。
坐在诊疗床上盯着那块附带的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爬行的烟头，因为房间隔音效果太好的关系，压根不知道米雪儿找了过来。
所以看到米雪儿突然出现时，烟头还愣了一下，随即他就伸手把那屏幕面板按了下去，抬起头对米雪儿露出个很自然的笑来。
“现在知道笑了？”
气哼哼得随手把身后的门关上，米雪儿走过来伸腿把一个装着轮子的圆凳勾了过来，搁在床边一屁股坐了上去。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明明都把撤离路线给你安排好了，怎么还出问题了？”
“是我有什么没考虑到？”
听着米雪儿的反话，烟头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他也不想发生这种情况的，可当时……
“法克！”
听到特纳在频道里发出一声怒骂，走在前面的烟头站住脚步，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地上，来回翻滚了几下躲开另一面射来的弹头，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一直在肆虐的暴风雨带来的极低能见度，让烟头很难看清楚后面到底是什么人追了上来，他只能快步跑到特纳身边，撑开力场盾牌想帮他站起来。
深蓝色的力场盾牌让黑夜的街道中多了个醒目的光源，它就如同个无形的磁石，对面本来散乱的火力突然集中了起来，随着古怪的啸声响起，一枚被风雨吹偏了的榴弹在烟头旁边炸开，豆粒大的预制破片打在装甲板上发出一连串闷响。
“怎么样？”
“我的外骨骼好像挂了。”
百忙之中烟头帮着特纳翻了个面，在对方的外骨骼背包侧下方多了个深深的孔洞，从冒着青烟的孔洞看进去，还能看到细小的火花在内部闪烁。
趴在地上的特纳，把枪口从盾牌下缘伸出去，朝着可能有人的方向开了几枪。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枪口大多都装了消焰装置，或者干脆选用了低速发射模式，再加上肆虐的暴风雨，让特纳根本没办法定位对面枪手的位置，只能根据盾牌上的涟漪盲目还击。
“确实是挂了。”
发觉特纳的外骨骼因为损坏，大部分活动关节都已经锁死，成了累赘之后，烟头按下后方的快速开启开关，把那固定钳移到特纳背后之后，拆下连着关节的外骨骼背包，像是手里提了个来自恐怖片里的大虫子。
这时烟头的盾牌因为不断承受打击，闪烁着的图标已经开始报警，烟头干脆把盾牌切换到小一点却又更厚重结实的臂盾形态勉强挡住正面，拽着特纳的脚把他一路拖到了附近建筑物的楼梯下面。
虽然这一小块地方因为排水不畅被灌满了雨水，可因为高低差的关系，两人获得了暂时喘息的机会。
但同样是因为高低差，这个像是水池子一样的地方彻底困死了两人，并且还限制了左右的视野，对方完全可以从侧面绕过来，扔进几颗手榴弹解决两人。
意识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特纳从身上拿出之前留下的泡沫掩体，低头设定了一下把它扔到了台阶最上面，下一刻自动展开的化学泡沫便在前方撑开一条略带内凹弧线的白色胸墙。
几步走上去把枪靠在上面，特纳半跪在被打的碎片飞溅的掩体边，正想对同样靠过来还击的烟头说点什么，一颗子弹就打在他的头盔上。
烟头只听到身边响起一声脆响，这声音让他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便看到特纳像是被正面来了一锤子一样，整个人向后仰着，在跨过平衡点之后，如同一截木头一样滚到了台阶下的积水里。
不过烟头并没有听从耳机里的叫喊声，着急去查看特纳的情况，而是拾起地上的DMR步枪，对准子弹射来的方向开了几枪，接着掏出一枚米雪儿悄悄塞给他的私货扔了出去。
预制了形态的固态烟雾弹爆炸之后，在前方形成了五米高三米厚的烟雾墙壁，其中那些翻滚的银灰色物质彻底阻隔了双方的视线。
可就算是重金属构成的烟雾墙壁，在暴风雨下也坚持不了多久，趁着这短暂的空窗期，烟头撑着台阶翻了下来，看到了脸朝下趴在泥水里，头边还多了一片晕开的红色痕迹的特纳。
“咳咳咳……”
被翻过来的特纳软瘫在烟头的腿上，头部被击中造成的脑震荡和眩晕让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接着便是对着烟头竖起一根中指。
“我跟你说……被淹死才是最惨的！”
在烟头的视野中，特纳顶着那面甲不知道飞到哪里的头盔，只剩下一大半勉强挂在他图上，左边从眉毛那里开始，被子弹削掉了一大块。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头盔破碎的边缘还闪烁着细小的电火花，其中内部多层结构彻底暴露在了无处不在的雨水中。
伸手够了一下头盔没抓到，特纳转而看向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烟头，正想让对方帮自己把碍事的头盔脱下来，便发现自己被烟头拖到了一边靠在了墙壁上。
“喂……”
特纳对从自己胸前翻走了两个DMR步枪的弹匣，回到位置开始朝外继续开枪的烟头弱弱得叫了一声，结果因为那雨声太大的关系，特纳自己都听不清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
“安琪儿，特纳没有挂。”
回到位置的烟头，低头看了眼脚下那混杂在污水中，一缕缕银灰色的物质，前方的烟雾墙壁已经变得特别稀疏，从这边看过去，还能看到隐约的人影在黑暗中闪过，他们借助着建筑物和被风暴吹倒的杂物掩护，飞快接近着。
挨个把弹匣放在脚下的污水中，烟头打开了面甲眯起一边眼睛，连开三枪把一个想要从掩体钻出来的家伙逼了回去，枪口前方闪烁着蓝色的光芒，雨水落在散发着高热的枪口上瞬间便被蒸发，变成扭曲视野的炙热蒸汽。
“不过他的状态很不好，我们赶不到撤离点了，需要备用计划。”
话音刚落，头顶建筑物上一块在暴风雨中饱受摧残的广告牌便在松脱的固定螺栓作用下，离开了不知道挂了多少年的楼房，在暴风雨中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从眩晕中缓过来的特纳撑着台阶，慢慢爬到了烟头身边，掏出手枪随意朝外开了几枪，觉得不太给力便打算把烟头手里的步枪要回来：“嘿，哥们……”
“……”
烟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感觉到胸口像是被奔驰的汽车的保险杠正面来了一下，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向后抛飞了一截，重重落在了特纳刚才待过的池子里。
胸口带来的剧痛让烟头的视野都变得扭曲起来，从边缘爬上来的黑雾如同触手一般缓慢向着中央蔓延着，每次烟头眨眼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飞速远去。
身体中的插件开始报警，自动启动的隔离系统关闭了痛觉神经，让烟头觉得胸口的痛苦仿佛被抽离一般，随之而来的是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一般的感觉。
“我没事……我没事。”
伸手把胸前碎成几大块，只能由背后的织物固定着，松松垮垮吊在那里的装甲板拆了下来扔到一边，烟头看着自己视网膜显示器里那胸口红了一大片的人形，撑着地板想站起来，却胳膊一软又栽了下去。
须弥之后，他又重新坐了起来，在体内植入物的管理下，那些血管中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完成了对左肺的封堵，临时血栓搞定了血管，让还能勉强工作的右肺不至于给左肺殉葬。
吸了口气感受着胸膛那木然的感觉，他对耳机里一直在喊叫的米雪儿说道：“我还好，左肺挫伤，断了几根肋骨，装甲板的质量很不错。”
偏过头看了眼被泥水掩盖的装甲板，烟头把视线转回来看向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步枪，半趴在掩体上，有一枪没一枪朝外打着的特纳。
撑着面前的台阶，烟头爬到了上面，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正面多了个大洞的泡沫掩体。
“嘿，哥们。”视野边缘注意到多了个人影的特纳转过头看向烟头：“我以为这里只剩下我能站着了。”
烟头对特纳点了点头，拿出一枚手榴弹激活了在手里压了几秒，看准了有人藏着的地方扔了过去，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一个人影被碎片推挤着从掩体后面跌了出来：“有备用计划吗？”
“亲爱的，暴风雨隔断了你们附近的所有网络，我没办法帮到你们。”
停顿了一下之后，米雪儿拿出了更坏的消息：“他们好像发现我对网络动的手脚了。”
“抱歉……亲爱的。”
“没关系。”烟头又拿出一枚手榴弹，抡圆了胳膊刚扔出去，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子弹，穿透了暴风雨打在了手榴弹上，让它刚飞出掩体便在半空中炸成一团烟花。
“不过我……还有办法。”
突然，沉寂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的安琪儿开口了：“哈哈哈！指挥官看我的！”
随之而来的，是两人身后响起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