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雪儿再一次恢复意识时,单调的滴滴声和浑身的紧缚感,以及身体四处都传来的疼痛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她费力的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头顶月白色的天花板,埋藏在后面的照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端萦绕不去。
她想转头寻找那香味的来源,却发现自己脖子被固定的很结实,尝试活动手脚却也发现它们同样被牢牢的固定住。
耳边间歇响起的滴滴声让米雪儿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自由的精神通过身体上的监视贴片侵入了与它连接的生命监测仪,又顺着与它所连接的网络功能,在止痛泵那里给自己加了点量之后,接管了这间病房的监控系统。
她很小心的没有触碰到网络上的各种陷井,更没有尝试获取任何权限,像是飘荡在讯号之间的幽灵,谁都没有打搅,安静的蛰伏在那里。
然后她便看到了躺在床上,浑身都被绷带包裹住,看着像是个破布娃娃的自己,以及摆在床头的一束白色的花。
比起这些来,更让她关注的是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正低头沉睡的男人。
想到那束花,想到冲天而飞的火箭,想到……沉睡的米雪儿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自由的精神离开了监控器,一路退回了被桎梏的身体中,米雪儿正要发出些声音吸引烟头的注意,却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还没有醒来吗?”
那听起来像是恶魔一般的声音钻进了米雪儿的耳朵里,让她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着,噩梦一般的景象再次从记忆中浮现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或许此时能给她安全感的,只有装在房间的角落里,像是上帝一样看着下方众人的监控器了。
监控器的电机轻微运转着,把摄像头对准了门口,米雪儿看到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正站在打开的门外,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花。
抱着双臂沉睡的烟头放下一条胳膊,抬头看向门口:“没有。”
“那么你考虑好了吗?”三号捧着花走了进来,一路走到米雪儿的床边,一手抽出花瓶里的花束扔在了脚下的垃圾桶里,另一只手解开花束的包装,把它插到了花瓶里。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烟头站起来,转身时他停顿了一下,正面看了眼墙角的监控器,此时米雪儿才看到他只是披了一件外衣,下面是裹满了绷带的身躯,以及吊在胸前的右臂。
除了这些之外,烟头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右眼也同样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
三号走到挂在床边的输液袋那里,抬头看着输液袋的液面:“你的合同已经结束了。”转身看向烟头:“不是吗?”
他盯着烟头,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你信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合同的尾款也到了账户里,你现在是自由身了。”
“为什么你愿意绑在一个苟延残喘的小公司上呢?”三号走到烟头面前,对他伸出了右手:“我是代表母公司发出的邀请,你这种人不该在这个小地方蹉跎,也不该被不懂你价值的雇主无谓的消耗掉。”
看着烟头衣服下的绷带,三号收回了右手,改为伸出左手,还不好意思的对烟头笑了笑。
“我能在你身上看到原体的影子,你们都是最优秀的一群人,只有母公司才有适合你这种人的舞台。”
他盯着烟头的眼睛,缓慢的音调就像是恶魔在耳边的低语:“来吧,我能从你眼睛里看到你心里的不甘,为什么不坦率一些呢?我们能给你想要的,还记得那套老旧的幽灵装甲吗?母公司有更新的,甚至可以为你专门定制,只有它才配得上你这种大师级人物。”
烟头沉默的低头看了眼三号伸出来的右手,视线向上移动一路掠过对方白色的条纹衬衣,还有那条红色的领带以及金色的领带夹,最后停留在三号的眼睛上。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十几秒后三号收回了左手,他对烟头笑了笑:“机会总是不等人的,错过了可就赶不上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三号转身就向门外走去,他的动作被刻意的放慢了,每一次响起的脚步声仿佛都在天平的一段压着沉重的砝码。
在他走到门口时,烟头终于开口了:“我听过了洛林的记录仪。”
他对转身看向他的三号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说你闻到了她身上代表死亡的味道。”
“现在我,闻到了你身上的。”
烟头盯着三号的眼睛,冷漠的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个与生命毫无相关的话题:“死亡的味道,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对于这个威胁,三号脸上浮现出一副很无奈的笑容,他微微摇着头对烟头笑道:“我已经解释了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生意就是生意。”他下巴动了动,指向米雪儿床头的花束:“你有你的合同,我有我的命令,大家各为其主罢了,我以为你会看的很明白。”
他又嗤笑着摇了摇头,用这个动作嘲笑烟头的拎不清:
“等洛林小姐醒来,我会亲自向她道歉,我想她一定比你明白:‘生意就是生意’这句话的涵义。”
或许是烟头的眼神太过危险,三号抿了下嘴唇还是多说了一句:“这不就是你们这些佣兵的生活吗?第一天收着雇主的钱去打另一个人,然后合同结束。”他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第二天你又接到了新合同,内容是去揍你的前雇主。”
“看,这就是生活。”
他对烟头笑了笑,做了个并没有帽子的脱帽礼:“我会再来,不过我想你需要明白,母公司的耐心不是无限的,他们现在要我说服你,所以我来了。”
“如果他们觉得你是个威胁,那么我也会来。”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看谁先闻到谁的味道吧。”
病房的门在烟头面前关闭,他盯着那扇门等待了几秒,才转回身抓住椅子靠背,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噪音,一路被拖到了米雪儿的床边。
他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米雪儿,还没消肿的眼皮缓慢睁开,露出下面如同星辰一般美丽的绿色双眼:“醒了?”
米雪儿试着张了下口,却从喉咙深处发出类似嘶吼的声音,于是她只能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然后她眼球向着那香味传来的方向转了一下。
烟头当然明白米雪儿的意思,他弯腰拿起垃圾桶搁在床边,探手把那花连带花瓶都拿了起来,当着米雪儿的面咣当一声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把垃圾桶放在了外面的走廊里。
他这一走走的有点长,等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个烟灰缸。
重新走回了米雪儿的床前,烟头随手把烟灰缸搁在了床边上,他抽出烟盒来抖了抖,拿出了从左向右数的第三支烟。
这家伙妥妥是故意的,还向米雪儿举了举手里的烟卷:“不介意吧?”问完之后也没等米雪儿说话,自顾自的把烟就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合成烟草辛辣的味道,低头冲着地面把肺里的烟呼了出来。
躺在床上的米雪儿因为视线问题,连那举起来示意的烟卷也看不到,她翻了个白眼,想说话却没找到能传导声音的合适的东西。
那个滴滴作响的监测仪倒是可以,可她不敢啊,那玩意要命呢好吧,万一瞎鼓捣弄错了什么,她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坐在那里的烟头并不知道米雪儿心中的纠结,他又抽了一口烟:“我想你一定有许多问题想问。”
低头呼出肺里的烟之后,他看了眼烟头上红色的亮点,看着它慢慢黯淡下去,弹了弹烟灰。
“先说最重要的吧,这边的生化舱只有一个。”合成烟草形成的烟灰很难看,烟头又轻轻弹了弹:“所以咱们用得排队,而且你得明白这边虽说名义上是两方共管的,可咱们的老板还在上面。”
他用烟头指了指头顶:“扯皮这种事你也明白,真正要是落实下来,估计得等老板下来才行。”
说完了最重要的问题之后,烟头又沉默的抽了几口烟,直到把这支烟抽完,他边在烟灰缸里把它按灭,边对米雪儿接着说道:“你说的那家炖肉我去了。”
烟灰缸的底部还留着一些水,烟蒂按进去之后,发出很尖锐的一声:‘滋~’,听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掐死在了里面。
回忆起那个乱糟糟的酒馆,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最后拎着厨刀跑出来的大厨……
烟头用手摸了下颧骨那里贴着的大号创可贴,多日未刮的胡子有些扎手,让他不自觉地又翻过手来,用手背蹭了几下脸。
“炖肉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烟头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点的窘迫在里面:“我也没吃到,不过那边的原住民倒是挺……彪悍的。”
“所以外卖你是别想了。”为了缓解心理的尴尬,烟头还开了句玩笑。
他有些话并没有对米雪儿说,比如他觉得米雪儿可能撑不下来了,自己抢了一辆车拖着半条命去买那什么炖肉,为的就是让米雪儿在死前吃上最后一口。
毕竟此时人醒来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此时旁边监测仪的滴滴声突然停了下来,机械的合成音在烟头耳边响起:“那是因为你没报我的名字。”
“跟你说,宇宙第一美少女这个称号可不是我胡说的,这名字去哪都管用呢!在那些原住民耳朵里更是听来就像是神的名字一样,你要是报了我的名字,别说肉了,连厨子都捆起来打包给你信不信!”
自认在交流上没什么天赋的烟头干笑了两声,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打算把这个话题混过去。
“喂!有没有你这种在病人床前抽烟的?”
烟头看了眼旁边发出声音的监测仪,又转头看了眼平躺着连根手指都不能动的米雪儿,按动打火机啪嗒一声把烟给点燃了。
辛辣的烟草香气伴随着机械合成出的叹息声,一起飘荡在病床附近。
“我以为你死定了。”
烟头叹了口气,把刚点燃的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