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要跟上来的理由?”烟头看着被自己从维护舱里面抓出来的女孩,听完了对方的解释之后,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抬起头看了眼舱壁侧面安置的摄像头,那眼神显然是在质问J:‘为什么要放她上来。’
J的回答倒是直截了当:‘她避过了摄像头,一路从盲区溜到了货运区,躲在货箱里进入了飞船,我看不到她。’
看着这句话在自己眼前刷新出来,烟头当时就想拍桌子骂娘了:看不到?飞船的生物监测系统呢?货物过门时候为了防止偷渡设立的检测系统呢?喂狗了啊!
站在一边一脸怯生生表情的佩佩,看烟头杵在原地抬头望着摄像头不说话,慢慢伸手握住了烟头的小拇指,看烟头没有把手抽回来,才抬脚从货箱里走了出来,细声细气得对烟头问道:“骑士……佩佩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得?”
她眨了下眼睛,几滴泪水便从眼角流了出来,沿着面庞得曲线一路向下,冲开了小脸上那一片像是迷彩一样得油污。
“如果,如果你要杀了佩佩灭口的话……”
佩佩咬着嘴唇,抬头与看向自己的烟头对视着:“请……请下手快一点,佩佩怕疼。”
看着佩佩伸长脖子紧紧闭上眼睛做出引颈就戮的姿态,烟头沉默了几秒后突然摇了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对睁开眼看向自己的佩佩苦笑着说道:“怎么会,小姑娘你想的太多,我只是去见一个朋友。”
他指了指自动系统控制的驾驶舱:“我会联络导演他们,你在港口等他们接你就好。”
“不可以!”
‘不行!’
耳朵和眼睛同时接收到的反对讯息,让烟头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佩佩便握着他的手摇晃起来:“骑士~~,骑士~~,佩佩回不去了……我和导演大叔吵架了。”
听到这个烂到不能再烂的借口,烟头正想要说什么,就看到J在他眼前刷新出一行字符来:‘死亡威胁已经变成真正的威胁了,公司之间的倾轧让一些东西摆在了前台,你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变成了其中一枚摆在台面上的棋子。’
‘你如果把她送回去,她会是最先被吃掉的卒,而她的死也会成为逼你就范的筹码之一。’
“你去驾驶舱待着,别乱动。”烟头扒拉了一下佩佩的肩膀,把她撵到驾驶舱里之后,关上了相隔的舱门,给自己找了个箱子坐了下来。
“J,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此时烟头的脸上仿佛挂上了一层随时都要落下的冰霜:“逼我就范,他们想要我干什么?”
‘对他们来说,你的价值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还记得安琪儿说你是钥匙吗?’
烟头当然记得安琪儿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些颠覆了他整个认知世界的所谓的‘真实’,一直都被他压在记忆的最深处,选择性的遗忘了。
可J的话又让他不自觉地,把那些糟糕的记忆翻了出来。
J通过烟头的沉默,读出了他的想法:‘虽然这话很难听,但在他们眼里,你就是那把能把所有秘密都揭开的钥匙。’
看到J这么说,烟头冷笑了一声,给自己点了根烟:“J,你总是说‘他们’‘他们’,是不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还没等J说话,烟头就先一步堵死了J所有的借口:“你知道我的账户,这个答案需要多少信用点你自己去扣,不够的话就当我欠你的好了。”
在烟头说完这句话之后,J罕见的沉默下来,而烟头也没有开口催促,而是在一支烟抽完之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支,如此续了下去。
当他脚下已经凌乱的堆了一片被踩扁的烟蒂之后,J的回复才迟迟到来:‘其实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烟头用一声冷笑回应了J的这句话。
‘其实我知道的和史东告诉你的并没有太多差别,这个组织就像是藏在水面下的一张蛛网,你明明看不到它,却能通过被影响的水流感觉到它的存在。’
“连你也不知道吗?”
‘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哦,对了,上面那句话是免费的,因为我确实没有太多的消息。’
烟头可不会被J这么容易打发过去,他伸手在空中转了个圈,那竖起来的指尖仿佛在感受气流的方向:“J,连史东都在说你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抓不到尾巴,却又能感觉到你存在的影子经纪人。”
“你的触角涵盖了联邦的每一个角落,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可是我确实不知道,你还想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多久!!’
看着J用两个连续的叹号表达了自己的情绪,烟头却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佩佩是棋子,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J,这让我觉得你并不是你口中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我有我自己的……算了,我知道我没办法说服你……但是佩佩你不能放弃,因为她就是基于那个算法才能活下来的,也是被规则所保护的人之一。’
“哦。”烟头答应了一声,又给自己点了支烟,他相信J还有的说。
‘佩佩的身份我相信你自己会发现,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烟头: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去面对就可以逃避的。’
这句话再一次刺痛了烟头的内心,想起了那些被自己遗忘的记忆,想起那一直笼罩在迷雾中的面庞,想起……
烟头低下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那个口琴,上面的一行花体文字清晰的像是刚刚被激光篆刻上去,手指在上面摩挲时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遗留在上面的温度。
那温度让他无从分辨,到底是来自对方体温的残留,还是被他的体温所浸染留下的。
可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口琴光洁的表面上慢慢出现了一层雾气,在头顶黄色的照明灯光下,烟头亲眼看着被倒映在镜面中的那张斑驳的脸,一点点被掩盖在了雾气中。
他缓慢攥紧了手指,把倒映出来的人影挡在了手指后面,抬头看向头顶的摄像头:“J,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满是巧合,由无数巧合堆积成必然的故事。”
“那现在呢?”烟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口琴,把它重新收回了贴身的兜里放好:“现在呢?现在这些巧合呢?它们会堆砌成什么样的必然?而这必然又会把我导向哪里?”
“我……”话说到这里,烟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J,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我记得我说过……”
他又一次抬起头,盯着那摄像头沉声说道:“我们,两清了。”
面对烟头的质问,J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一分钟后,才对烟头说道:‘在很久以前,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人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J并没有去浪费篇幅对烟头描述那个故事的内容,而是直接跳到了故事的结尾:‘那个故事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它在人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固定了轨迹,无论那个人如何挣扎如何呐喊,也无法逃过命运轨迹的影响。’
‘它就像是一张从你一出生开始,就纠缠在你身上的蛛网。’
‘我说的对吗?……烟头。’
听到J用自己曾经讲述过的故事来反驳自己,烟头抖了抖烟盒,把里面唯一剩下的一支烟抖了出来,伸嘴把它叼在了唇间,然后用力握紧了左手,当手掌再展开时,掌心躺着那被捏的扭曲变形的烟盒。
低头缓缓给自己点燃了那支烟,烟头这次并没有把它从嘴上拿下来,整个人向后靠在了身后的箱子上,感受着固体传递来的发动机震动,烟头从嘴里喷出一股烟雾。
在氤氲的烟雾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已经被放下的,和早已被他遗忘的事物。
“J,我还记得,你在我上一次醒来的时候,劝我放下一切,并且告诉我当我再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一个没那么糟糕的世界。”
烟头深吸了口带着烟雾的空气,感受着它们对肺部传来的刺激,把时间拽回了更早也更糟的时候。
“而你在我最疯狂的时候,是我唯一的慰藉,你告诉我一切都会结束,帝国最终会成为人们记忆中最光辉的过往,永远不会被人所遗忘,因为背亲弃义的人只是那么一小撮。”
看着自己举起的右手,看着那被五指捏成的‘一小撮。’
烟头展开手,仿佛扬掉了手里那并不存在的沙子:“J,你知道的,我有选择的。”
‘是的,你可以选择忘记一切,算法依旧会生效,我会全力修补这个错误,你可以在某个边缘星系一直活到生命尽头。’
这句出现在视野中央的话,让烟头苦笑了一声,他没想到J这么容易就承认了。
“最后一次了。”烟头对J竖起一根手指。
“我不知道该说是你在帮助我,还是我在帮助你,或者是我在请求你的帮助。”烟头缓慢站了起来,他身上纠结的肌肉从衣服下凸显出来,仿佛一个巨人正在缓慢扯断那些盘踞在身上藤蔓。
烟头把抽到尽头的烟蒂扔在地上,重重一脚踏在上面,火星从鞋底花纹的缝隙中迸散出来,缓慢在地板上弹跳着慢慢黯淡下来。
他转身缓缓走向关闭的驾驶舱门,手正要放在开门按钮上时突然停了下来。
“J。”
这次烟头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的摄像头。
‘我一直在。’
“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帮我预约一个冬眠怎么样?”
‘好的。’
“谢谢!”
‘烟头。’
‘你还记得损坏的记忆扇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