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烟头会握上自己伸出得代表友谊的手，就此踏上他的舰船，和他一起回到控制区，从此成为叛军的一面大旗。
但对方只是低头盯着那只伸出来的手，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当与烟头的眼睛对视，看到那双再次冷漠下来的双眼时，吉米心里咯噔一声，他快速在脑海中把自己说过的话过了一遍，想要找到其中的错漏和破绽。
可烟头说话的速度，比吉米的思绪快多了，只见他盯着吉米的眼睛，缓缓开口对吉米问道：“那权限剥离呢？我知道J有这个技术，不过是一段代码罢了，不行就权限复制好了，我这边给予全部授权。”
“这样，是否能让你就此放过我？”
突然出现的反转让吉米笑的特别勉强，他一时间还没缓过来，思绪还残留在刚才美好的幻想中，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
烟头根本没给吉米解释的机会，他摘下手臂上的终端，低头打开了上面的个人锁，把它递向了吉米：“交给你了。”
吉米低头看了看快要杵到自己鼻子里的终端，下意识向后仰头躲避着：“别别别，那个权限是和你个人绑定的，无法移交。”
这句下意识出口的话一说完，吉米就知道坏菜了，因为烟头的表情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变得像是挂上了一层冰霜一样坚硬。
话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吉米也不遮着盖着了，他叹了口气用手指顶着面前终端的边缘，用力把它退了回去：“那不是一段代码，而是真正写在所有底层命令里的东西。”
他的视线越过终端和捏着终端的手臂，看向烟头的眼睛：“那是你成为亲王之后的依仗，女皇早就为此做准备了，她不但会把自己，并且还会把整个帝国交到你手里。”
“所以这权限是不可剥离的，也无法通过克隆手段进行复制。”吉米指了指自己脑后：“植入物，基因，个人序列，你所能想象的方式都包含在这个权限的认证方式里。”
“所以，这就是你和J非要把我拉下水的原因？”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句式又来了，吉米简直觉得自己脑仁都跟着疼了起来，对方这种既是一根筋，又超能举一反三的思维方式让他有种自己非要训练一头牛单腿站在菜板上，还要让那头牛跟着音乐起舞的错觉。
先不提这个智障的想法到底是怎么从吉米脑海里蹦出来的，在度过了最初的精神冲击之后，他才意识到烟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进来，对方和他这么一唱一和配合了半天，不过是为了套出更多的答案罢了。
正是意识到了这点，吉米才发现不能用以前的目光看面前这个刚从冬眠舱里爬出来的老古董了：“没想到，你竟然学会套话了。”
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吉米再开口时已经扔掉了心中的所有侥幸：“那么这是谈崩了？”
其实吉米哪知道，在得到有关这个权限的答案之后，烟头虽然脸上绷的跟冻了一层冰一样，但心里却像是正在经历台风的海面一般，掀起了能把他整个人淹没在其中不能呼吸的滔天巨浪。
他根本没想到，陛下还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这样一个隐秘的权限。
而他在接受这个事实之后，记忆却突然跳到了那个令他悲伤的无法呼吸的时刻。
“吉米。”烟头犹豫着是否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不知道怎么的对方那脸花白的胡子给了他信心，所以他在心中组织了半晌语言，终于选择开口问出了问题，选择亲自揭开那一直没有愈合，最痛的伤疤。
“当年……在轨道上……”他抬头看向吉米，黑色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哀求的情绪。
烟头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两个女人正分别站在他心中那台天平的两边，一边是他愿意为止付出一切的陛下，而另一边则是萦绕在心头无法挥去的影子。
有时候他甚至无法分辨出这两个影子的区别，因为她们都是他的全部，而在这个时候他却要生生把融合在一起的影子撕扯开来。
这就像是硬生生把附着在骨头上的血肉撕扯下来，野蛮得扯断肌腱，分开肌肉纤维，把神经从中拽出来。
突然被各种弹窗染红的视野，让烟头有些无法分辨出哪边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在充血才把一切都染成了暗红色；还是那繁多的警告弹窗的颜色，替代了本来的视觉。
幻象开始在烟头的面前出现，地面上开始弥漫起那些翻腾不休的雾气，它们就像是被轨道轰炸后，正在飞速消亡的大气层，翻滚着仿佛发出了源自星球意识的哀嚎。
白色的裙边出现在烟头视野边缘，她缓慢移动着站到了烟头面前顶替了吉米的位置，那些雾气顺着裙边向上蔓延着，勾勒出美丽璀璨的花边，勾勒出繁复得蕾丝装饰。
一双嫩白的小手突然出现在烟头的视野中，它犹豫了一下，才抵在烟头的防护服边缘，没有去碰触他满是肌肉纤维的面颊。
紧接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在了烟头的视野中，那双如同宝石般耀眼的双眼占据了烟头的全部意识，它就像是天空中指引旅人的那颗美丽的星星，闪烁着在烟头模糊的视野中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清晰度。
也正是这双眼睛，让烟头的意识回归到了现实，虽然地上那些白色的雾气还没褪去，但他听到了耳边响起的尖叫声：“你对他做了什么！！！”
迟钝的大脑用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把这声音和它的主人匹配到了一起。
“快点，帮我一把，让他躺下！轻一点轻一点！动作放慢！”
“医务兵！！医务兵！！！”烟头感觉自己枕在了柔软的腿上，散乱的头发自上垂下撩拨着他的额头，头顶的人用手覆盖在他额头上，低声像是催眠一般不断对他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来了！我来了！”
这声音再次与回忆重叠在了一起，有那么一瞬间，烟头感觉到自己仿佛回到了充满着刺鼻的硝烟味的那个战场上，身上还残留着近距离爆炸的那枚炮弹上的弹片，自己也正躺在那人的怀里，在对方的鼓励下用尽力气呼吸着带着自己血腥味的空气。
“呼吸！呼吸！该死的你用力点！”
他能看到一枚面罩戴在了自己脸上，接着带着药味的纯氧伴随着细细得呲呲放气声开始充满面罩。
有那么一瞬间，烟头突然想去听从那个一直在耳边呢喃着得，如同梦呓一般得女声，就这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把一切现实世界得纷扰都扔在身后，把自己完全交到她得手里，从此再也不需要受到来自心灵上得折磨。
但脑海中一直绷着得那根无形得弦却在提醒他：还没有得到答案，不能这么就此放弃。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他耳边告诉他：为什么要拿到答案？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一切都是已经注定会发生了，纵然他知道答案，还能改变过去不成？
两个不同得想法如同交织在一起得基因双螺旋标志，在烟头心中旋转着反复占据意识得巅峰，想要让他就此沉沦，或者离开这个只有自己意识所存在得世界。
那个独属于普罗米修斯得婚纱形象出现在了纯粹得黑色平原中央，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淑女一般的站姿，整个人就这么如同大理石铸造得雕像一般，静静得站在那里，等待着烟头自己过来。
而白色得雾气，随着烟头把意识凝聚到她身上，也开始从那婚纱中向下流泻出来，它们在地上翻滚着，以婚纱为中心向外蔓延着。
“醒来！！指挥官！！”
突然响起的尖锐女声如同利剑一般刺穿了烟头的意识，也让快要被雾气所填满的黑色平原上方，多了一颗如同太阳一般，正在向下放射着光明和炙热温度的火球。
它就如同突然从大气层外突入进来的陨石一般，蛮横的悬停在那里占据了烟头意识世界的天空，也用自己的光芒为烟头照亮了前方的世界，让他看到那些隐藏在普罗米修斯身后，仿佛梦魇一般正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怪物们。
安琪儿的身影就像是撕裂了空间一般，突然出现在烟头身边，那种突兀感给烟头一种她早已悄悄站在那里，就等待此时发声来吸引烟头注意力的错觉。
在那头顶火球散发出的橙黄色光芒中，安琪儿身上的黑色罩袍反射出一种诡异的红光，那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在她罩袍外面翻滚不休。
“跟我走，指挥官。”安琪儿抬起头，用那异色双瞳看向烟头。
烟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安琪儿伸出的手。
因为她的面容实在是太诡异了，那些红色的光芒和裂纹就像是皱裂的星球表面一般，占据了她面颊的大部分空间，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放在火焰中烧到开裂的瓷娃娃。
“呵呵。”一声轻笑来自伫立在那里，像是雕塑一般的普罗米修斯。
她缓缓移动脚步，隐没在雾气中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是离地飘浮一般走到了烟头附近站了下来。
那些从婚纱中向下流泻的白色雾气，在烟头面前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它们像是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上，只能无奈得向后翻卷着。
而恰恰停在这条分界线前的普罗米修斯，低头看了眼脚下，又抬起头看向安琪儿：“他不会跟你走的。”
“闭嘴！你这个废物！”
安琪儿毫不顾及的对普罗米修斯散发着源自内心的恶意，她伸手又想要牵住烟头的手，这次却被烟头抽动手臂让开了。
“你在想什么指挥官！”安琪儿看烟头还在犹豫一下就急了，她看了眼普罗米修斯又把视线转回来，仰头盯着烟头，那双眼睛的倒影中，出现了烟头皮肤完好，却满是迷茫的面容。
“你是不是以为这里是幻觉？你是不是以为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