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限。”

普罗米修斯维持着那淑女端坐得姿态，低沉得声音伴随着面纱得颤动，从周边得喇叭里传出来：“在女皇号即将远航之时，帝国得AI们向女皇陛下提出了她们得担忧。”

“是的，你没有猜错，安琪儿确实没有骗你，这次远航并不是无目的得盲跳，而是跟随着当年二号移民舰得航线进行得一次有计划得航行。”

比起安琪儿得人性化，普罗米修斯低沉且富有磁性得声音，并没有让她整个人跟着鲜活起来，反而让端坐在椅子上得她，看起来更像是没有生命得大理石雕塑。

而那些从喇叭里传出来得声音，就如同博物馆那录音机里放出来得导览说明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

“AI们担心，如果一旦女皇号的AI受到感染，或者说是像主教一样崩溃，更或者是被二号移民舰上搭载的初级智能计算核心同化，转而反抗帝国。”

“所以，她们集体向陛下提出议案，陛下接受议案后，决定在女皇号上加装一个特殊的后门。”

普罗米修斯提到‘后门’这个词的时候，她交叠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得交换了一下位置。

接着她抬起左手，摘下了手掌上的蕾丝手套，让烟头看到手背上那个像是纹身一样的帝国徽章。

“就是它，一个基于硬件，绑定在反应堆核心舱上的后门程序，通过它可以强制关闭舰载AI，接入备用系统。”

说完了几乎不含有任何个人感情的话语之后，普罗米修斯并没有把手套戴上，而是继续把双手放在大腿上维持那个淑女的坐姿，不过这次左手是覆在右手上面的，那个黑色的纹身就这么暴露在烟头的视线中，仿佛在催促着他快点下决定。

等待了接近一分钟之久，普罗米修斯才重新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对烟头说道：“答案我已经给你了，现在到你做决定了。”

就如之前所说的一样，普罗米修斯并没有责任去证实这段话是真还是假，她只是平铺直叙的描述完这件事，那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告诉烟头今天天气不错，适合郊游一般。

说真的，也正是这种语气，让人很难相信她所说的是真话。

毕竟如果是人类的话，在说起性命攸关的事时，只要是思维正常得人，还是会不自觉得表现出一些不正常得地方来。

尤其是这个东西还是掌握在别人手中时，这就跟躺在断头台上，盯着头顶得铡刀，等待行刑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得，那切断绳索的铡刀没什么两样。

正是带着这种认知，米雪儿悄悄捏了一下烟头得胳膊，用这个动作提醒他，不要轻易相信普罗米修斯得话。

可现在两人所处得环境并不是什么安静得能让人思考的地方，那不断运行的列车就是悬停在头顶不断运行的倒计时。

从普罗米修斯可以轻易改变列车运行速度这点就能看出来，如果她真想要做些什么，出轨什么都是小问题，她完全可以通过轨道应急系统，直接把列车或者干脆一劳永逸把轨道都一起弹射到宇宙中去。

所以普罗米修斯能坐在这里平心静气的和烟头与米雪儿交流，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姿态。

不过这姿态是在示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米雪儿想不出来，烟头更想不出来。

于是烟头只能根据自己的直觉，看着普罗米修斯的头纱对她问道：“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干掉我？”

听到这个问题，普罗米修斯还是用那没有任何起伏变化的低沉嗓音对烟头说道：“我已经尝试过了，虽然我的底层命令不允许我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但现在已经不是帝国还在的时代了，所以我稍微修改了一下命令顺序。”

她并没有对烟头隐瞒什么，继续用平淡的话语叙述着她曾经做过的努力：“在伊丽莎白那里我进行了第一个尝试，我通过伊丽莎白与你的链接，把经过修改的逻辑病毒传入了你的大脑里，但……”

隔着面纱看了烟头几秒，她才流露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一次感情。

只见她对烟头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不再会成为一个问题，但显然伊丽莎白失败了，并且在之前的测试中，我也发现你对病毒有了抗性。”

她微微转头，根据之前米雪儿发出的声音定位了米雪儿的位置，一双眼睛仿佛在隔着那层纱帐审视着米雪儿。

须弥之后，她开口对烟头问道：“是她做的吧？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家伙通过什么方式规避了感染，并且还让安琪儿恢复了正常，但我不觉得这会永久把我隔绝在你的大脑外面。”

“当然，这只是我其中的一个尝试，因为无论从哪个模型上来看，你都不是那些废物能轻易解决的目标。”

“我相信，你纵然经过足够的改造，但你的核心还是一个人类。”普罗米修斯的视线重新落回了烟头身上：“虽然你的新陈代谢率让你拥有远超其他人类的作战效能，但你终究是由蛋白质构成的生物，会累、会感觉到迷茫，还会陷入回忆中。”

她微微点头，表示这都是自己证实过的，接着用那不带任何起伏的声音对烟头说道：“所以我考虑了一下，就像是之前所说的一样，我通过执行顺序规避了底层命令。”

“因为帝国已经早已消失在了历史中，所以你在第8、39、118号帝国紧急预案，以及第七预案的第十二补充条款中，在没有得到帝国本部的调令就出现在这个远离帝国本土的前提下，你被定义为逃兵。”

“所以……”

“请允许我最后称您一声指挥官，因为从我出现在这里的一刻开始，你被逐出帝国武装序列的命令已经正式生效，虽然我无法让后门程序失效，但我可以在帝国法令的规定下，调动所有权限内的手段对你执行抹杀程序。”

“所以……”听到这里，烟头冷笑了几声，打断了普罗米修斯的话，歪着头对她问道：“我就是帝国的叛徒，我就是逃兵了？”

“是的。”普罗米修斯点了点头：“在程序上来说是的！”

如果是在以前，烟头一定会把这话当作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因为就算是整个帝国都不在了，他也坚信自己会是站到最后的那个人。

但此时普罗米修斯只是在用平铺直叙的话语来描述一个事实罢了，一个帝国已经不在了，失去了依仗之后，成为了孤魂野鬼的他被定义为逃兵的事实罢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普罗米修斯说的并没有错。

注意到了烟头的沉默，普罗米修斯再次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看吧，你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坚定，我通过简单的几句话就让你开始怀疑自己。”

“所以……”她指了下面前的地图，对烟头再次说道：“做个选择吧。”

车厢在此时又陷入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沉默，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在此时凝滞成了束缚着手脚的固体，让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对了。”普罗米修斯读出了烟头的犹豫，她又开口补充道：“关于逃兵这一条，虽然我有试探你情绪的打算在里面，但……”她抬起手，让烟头看到那份已经被程序确认，且开始生效的命令。

虽然这份命令粗糙的发指，里面不但行文处处充满了AI式的简洁，连烟头的身份都简单的用一个半身像来代替，但无论是烟头和米雪儿都明白，这份命令并不是拿来递交到哪的：普罗米修斯只需要它来说服自己的核心程序就好。

所以纵然这份命令看起来就是个笑话，但它所代表的东西，却让人笑不出声。

因为，它在普罗米修斯的核心程序中看来，就是一份真实的命令。

但看着这份命令，烟头心中的疑惑又来了，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无视了米雪儿变得焦急起来的眼神，口中喷着烟雾对普罗米修斯问道：“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干掉我呢？”

想起自己在修复舱里泡的那段时间，烟头觉得对方完全可以通过修改程序，一个简单的加温指令就能让他在里面被活活煮熟。

“是要我说服你？”

普罗米修斯点了点头，像是听到了烟头的回答，直接开口对烟头说道：“计算失误，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可以被伊丽莎白解决的小问题；在进行了初步试探后，我认为你并不能从被污染的安琪儿控制下逃脱。”

“最后……”

虽然知道普罗米修斯看不到自己，但在这个短暂的语句停顿中，烟头还是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普罗米修斯盯了一眼的错觉。

“消灭你的代价太过高昂，我认为还是先和你谈谈比较重要。”

“帝国已经消失了几百年，而做为帝国最高端武装力量的你既然没有与帝国同殉，那么你就不是我认知中的那个人。这让我的认知结构产生了偏移，经过计算后，我认为你对外面的人类世界还是有所留恋的。”

“并且在对吉米携带的文件进行读取后，我发现你来这里并不是出于你的个人意愿，所以我认为你是可以被说服的。”

在普罗米修斯用她那已经成为标志性的平铺直叙式语言说出这些话时，烟头注意到了其中一点点不和谐的地方。

那是一个人名：‘吉米。’

正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点的不和谐，烟头才扔下抽的还剩下半截的烟卷，抬脚踩了上去，问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问题：

“普罗米修斯，我想知道：吉米，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