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安琪儿的保证,烟头和米雪儿对视了一眼。
他俩同时意识到:这话听起来很好听得,乍一听仿佛安琪儿决定坦白了,但里面还是藏着一个小小得语言陷井:
‘她只会回答问题本身,没有问到得问题那就恕不奉陪了。’
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米雪儿才伸手握住了烟头得左手手腕,一行字在烟头得视野中央刷新了出来:‘我来问第一个问题。’
烟头点了点头,算是对米雪儿得回应。
米雪儿在椅子上挺直了腰,对微笑着歪头看向她得安琪儿竖起了一根手指,表示这是第一个问题:“外面走廊里的是什么?他们是不是和那些宇宙中的战机的操纵者是一样的。”
她看了眼烟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视线转回来接着对安琪儿问道:“那些请求讯息是怎么回事?那些录音是怎么回事?什么是最后的努力失败了?”
“这可不是一个问题。”安琪儿在确认米雪儿问完之后,摇了摇头很人性化得苦笑了一声。
她把翘着的两条腿上下换了一下,重新整理好了袍子的下摆,像是个真正的人一样在借着这个动作来思考。
很快安琪儿注意到了烟头和米雪儿一直在紧盯着自己,连忙苦笑了一下解释道:“计算核心的容量并没有那么多,所以我的思考速度变得很慢,请原谅。”
其实她口中所谓的‘慢’,是相对有着整条船的计算阵列做为思考核心的AI来说的,落在烟头的身上,不过是一秒过大半生和一秒过一辈子的区别罢了。
在用这句话做为开场白之后,安琪儿学着米雪儿的样子竖起了一根手指:“其实你们问出的是两个问题。”
“除了最后一个问题之外,他们都被归类在‘回声’里。”
提到了‘回声’这个特殊名词后,安琪儿紧接着解释道:“在最早期的研究中,科学家们发现我们在行星地表上找到的那些地外文明留下的雕塑,其实是某种类似记忆体一样的东西。”
“它们除了能用那种字符形成的,分子级高压缩方式来储存信息外,最重要的是储存人类,或者是其它灵长生物的记忆。”
“是的,就是记忆,不是图画也不是声音,而是纯粹来源自心灵的记忆。”安琪儿感知到了烟头和米雪儿的疑惑,着重解释道:“比如人类在咬了一口苹果之后,它不会记忆苹果的颜色和味道,也不会记忆那个苹果的的口感。”
“它只会留下,那个咬了苹果一口的人,在握着苹果时对它味道的期待,咬了一口之后品尝到时的欣喜,以及大脑感触到甜味后分泌出的那些奖励激素给大脑本身带来的逾越感。”
“那是最为纯粹的,心灵上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婴儿在喝到了母亲的奶水后,对饱腹感产生的由衷的快乐,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像是对母亲的感谢而微笑之类不靠谱的文学描述。”
“这就是它所能储存的东西,在科学家们用从城市中找到的设备,把它解读之后,我们发现那是连AI都能感受到的东西。”
安琪儿抬头看向天花板,脸上浮现出的那发自内心的欣喜表情,让人觉得仿佛那里正隐藏着一个能带给她快乐的开关。
保持了这个朝圣一般的动作几秒后,她收回了视线接着说道:“那是超越了0和1这种数字的感情,不是来源于数据上的模拟,也不是来源于我们对人类感情的解读,就是那么……”
她的讲述突然停滞了,脸上随之浮现出的困惑表情,让烟头觉得她是在自己的数据库中,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这种状态,却又失败了的结果。
“就像是你们感受到的触电一样,突如其来,就那么蛮横的占据了整个意识。”安琪儿微笑着,用这个表情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我感受到了春风吹过脸上时的欣喜,感受到了看着窗外的雨幕时,没来由的心情低落;更感受到了源自新生命诞生时的,由兴奋、担忧、害怕,等等组合出的复杂感情。”
注意到烟头的表情在此时松动了一下,安琪儿下意识看向烟头的左手,然后停下了讲述对烟头分辩道:“请不要怀疑我疯了指挥官,我只是在讲述当时的心情罢了,那就像是新生儿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世界,又像是母亲第一次听到孩子叫妈妈。”
“好了。”烟头打断了安琪儿如同咏叹调一般的讲述,微微皱着眉头对她说道:“安琪儿,说重点。”
“抱歉。”安琪儿对烟头微微低头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当再抬起头时,她脸上那些复杂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那和烟头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冷漠表情爬上了她的面颊。
“她不太听话。”安琪儿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我不知道指挥官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像是脑袋顶上被开了一个洞,各种各样以前从来都不会有的想法都从那里冒了出来,种种种种,它们占据着你全部的精神,让你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云端……”
“有过。”烟头点了点头,没有让安琪儿再说下去:“嗑药多了会有。”
坐在椅子上的米雪儿听到烟头这么说,抬起头用仿佛刚认识他一般的目光看向他,那睁得大大的绿色眼睛仿佛在问:‘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消遣活动!’
烟头被米雪儿的眼睛盯得有点不太自在,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捏捏自己的鼻尖,却在手套接触到鼻子时及时制止了自己这种自残的行为,当手指重新出现在视野中时,两根指头中间的粘液让他忍不住甩了甩手指。
“那或许就是嗑药吧。”安琪儿无奈得耸了耸肩:“起码对我们AIl来说,它是再好不过的兴奋剂了。”
烟头并没有因为安琪儿这种特别人性化的表现,而忽略掉她想要岔开话题的举动。
很快的,安琪儿在注意到烟头皱起来的眉头时,才悄悄吐了下舌头,那漠然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
“抱歉指挥官,她不太听话,总是想要跳出来。”
“回声。”烟头无视了安琪儿刻意示好的表现,直接把她刚才提到的这个词摘了出来。
“好好好。”安琪儿连忙点头,把刚才岔开的话题导了回来:“其实它有一个正式的编号,不过科学部门习惯称它为‘回声计划’罢了。”
或许是现在那个安琪儿口中的正经人格占了上风,她伸手在身边呼出了当年回声计划的原始文本。
指着这份有七百多页的计划书,安琪儿接着说道:“简单来说,科学部门打算利用它所能储存情感的特性,制造出一种特殊的储存装置,或者该说是移情装置。”
“它能把帝国最优秀战士,比如指挥官您,在某一时段的特殊感情波动储存下来,然后再进行基于心电感应方式的移植,让您的优秀战斗经验能完美复制到任何一个个体身上。”
听到这里,米雪儿看了眼烟头,然后竖起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在得到安琪儿的允许后,米雪儿开口问道:“那和克隆人培育方式有什么不一样?我记得在帝国时代之前,就已经有完善的克隆人培育设施了,它能在克隆人还在生长期的时候,就把足够的经验通过催眠或者是植入方式传授给克隆人。”
“这不一样。”安琪儿思考了一下:“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把经验和记忆比喻成一本书,那么老旧的克隆人培育方式,只是把这本书中的知识生搬硬套给了克隆人,这就造成了他们行为呆板,严重教条化,每一步行动都是可被预测的。”
“这也就导致了克隆人只能成为低阶消耗品,或者是在老兵的带领下进行小规模作战,大兵团作战……”安琪儿摇了摇头:“他们连当消耗品都不配,只会浪费帝国的资源。”
“而回声计划则不同,还是拿那本书当作比喻:回声计划并不是单纯的把这本书中的知识赋予给克隆人,而是把某个读过这本书,并且对它有着自己的理解,且能活学活用的人的经验和知识一起给予了克隆人。”
“简单来说,它就像是赋予了那个克隆人以另一个人的思考方式。”
“所以,这不是单纯的制造战争机器,而是可以涵盖到任何方面。”
“比如,复制一名科学家,艺术家,哲学家等等等等……”
安琪儿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过艰涩了,她歪头考虑了一下,又拿出了一个新的说法:“顾名思义,回声计划其实就是把一个人的灵魂,完美的在另一个个体上重现,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那等同于那个人复活在了另一个个体身上。”
“那个个体完美继承了母本的思考方式,以及行为模式,并且还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行为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安琪儿一指两人身侧的门外:“你们所看到的,就是回声计划的完成品,它也是我好不容易从普罗米修斯手里抢到的一部分控制权带来的直接红利。”
“至于那些宇宙中的战斗机驾驶员……”安琪儿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当她再睁开眼时,烟头和米雪儿都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数据流。
“我没有从我的数据库中找到相符的条目。”她再次把眼睛闭上,进行了短暂的计算之后,告诉了烟头自己得到的结果:“不过按照你们所提到的那些特征,以及指挥官的数据库来推断,他们可能来源于最后一批驾驶员的记忆。”
“或者……”
犹豫了几秒后,安琪儿说出了答案:“他们就是那些驾驶员。”
“什么?”米雪儿听到这里就不淡定了,几百年前的人怎么会活下来?
“生物工程学的结果,有计划的细胞复制,大脑功能增强,在给予足够的样本之后,突破人类的细胞极限,进行无限复制并不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