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并不觉得对方能问出这种问题，就会开开心心地给予他答案，在他看来这只是新一轮心灵折磨的前奏曲。
“这里怎么这么干净？”
巧了，米雪儿也在耳机里问出了意思一样的问题。
“可能在人员损失后，普罗米修斯用自动机械做过一些维护工作。”烟头左右看了看，找到了隐藏在通道下方的自动维护机器人出口，他蹲下来用头灯照了照，又曲起指节敲了敲那块盖板。
“看左右的划痕。”他指着盖板两侧竖长条的划痕，确定米雪儿透过头盔摄像机看清楚它之后，站起来边走边对米雪儿说道：“你不能指望人类能做清洁工作。”
烟头说的也在理，女皇号这么大一艘船，如果没有高度自动化机械的帮助，那光是维持它的正常运转所需要的人数就需要几万人，而不是它内部太空城常驻的一万人了。
随着烟头的脚步向着内层深入，一直担心他也像是克洛伊一样突然失去讯号的米雪儿抓住了这个话题，两人从历史上提到的古地球第一次踏上太空所使用的化学燃料火箭，一直聊到了现在最经济的轨道电梯运输系统。
绕过最后一个拐角，烟头站在了一条宽大的甬道前，他低头看了眼脚下地板上金色的纹饰，低声对米雪儿说道：“我到了。”
接着他慢慢抬起头，头盔灯的光柱沿着地面上的纹饰一路向前，在不远处同样装饰着金黄色的纹饰，以及有着女皇纹章的大门上停驻了几秒，最后停留在了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旗帜上。
真空的环境让那些特殊合成织物制造出的旗帜一如当年一般闪耀，每一面旗帜上都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不同的部队徽记，以及各种战役的纪念章。
而在通道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有六幅浮雕，那些金色的材料勾勒出了女皇从荒野中崛起，带着愿意追随她的人，走过了漫长的路途，最后建立帝国的故事。
米雪儿在频道中轻叹了一声，明知故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帝国的历史。”
烟头变得悠远起来的声音，让米雪儿明白他再次陷入了回忆中，担心烟头被回忆折磨的发疯的米雪儿，有意识的开始引导起话题来：“那些壁画是什么意思？而那些旗帜又是什么？”
“曾经的帝国荣耀。”烟头抬头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面旗帜，那面红色的旗帜上除了中央的部队徽章外，各种战役纪念章如同花纹一般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正面旗帜，几乎盖住了红色的底色。
“这是第十二军团，最早追随陛下的军团，打满了从帝国建立到……每一场战役。”烟头刻意没有提起‘毁灭’这个词。
“那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些？”
他收回视线，微微摇头接着对米雪儿说道：“在帝国确认会失败后，有计划摧毁记录的时候，近卫兵团的记录是排在第一顺位的，陛下不想他们的家人，因为自己家人的忠诚而在战后被区别对待。”
米雪儿紧接着对烟头追问道：“忠诚？”
“是的。”烟头盯着地板上的藤蔓花纹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左侧的第一幅壁画，那副壁画上用金色丝线勾勒出一个站在山顶，高举着权杖的天使形象，背后的阳光正好落在了权杖顶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
“第十二军团在保卫首都圈的战役中全员阵亡。”
刚说完这句话，烟头的视野边缘突然看到了另一面旗帜，那面旗帜上纹章让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心脏的跳动都在骤然增加的肾上腺素分泌中变得剧烈起来，那隐藏在胸腔里的咚咚声，让人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拳头正在敲打着他的胸膛。
“你怎么了？”米雪儿观察到从生命监测器传来的数据产生变化，赶紧对烟头问道。
“是不是我问错了什么？”
“不是你。”烟头重新把视线落在了那副壁画上，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又很快放开：“那是第七综合近卫舰队的旗帜，他们背叛了帝国。”
说完之后烟头又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我本来想把那旗子撕下来，因为它不配挂在这里，可是……”
烟头叹息着，对米雪儿说道：“起码在女皇号出行的时候，他们还是忠诚的。”
接着烟头把视线从壁画上移开，随着他的脚步一路向前，那些旗帜曾经代表着什么军团，这个军团又荣立过什么样的功勋，被烟头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纵然两人都明白，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每多过一分钟，都会降低找到克洛伊的几率。
可无论是米雪儿还是烟头，都仿佛忘记了那个失踪的可俩人。
听着烟头讲述的米雪儿很快注意到，这些旗帜其中并不止是近卫军团，它们的布设方式就像是即将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一般：最外围的是近卫军团和功勋兵团的旗帜，后面的则是帝国的其它重要部门。
十二执政官的个人旗帜顶在中层，米雪儿只约略听说过的，帝国三大研究院的旗帜和其它民生部门挂在后方。
在某种角度上来说，这里就是帝国的纪念堂，或者该说是帝国的陵园，因为这些旗帜就是逝去的帝国的纪念碑群。
当烟头走到大门前时，视线最后停留在了两面一左一右挂在门边的旗帜上。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的关系，那两面旗帜的红色显得更暗一些，像是被氧化了的血液，而这两面旗帜也有别于其它的旗帜，因为上面并没有任何战役纪念章。
米雪儿注意到烟头的脚步停了下来，且头盔摄影机传来的画面一直停留在左侧那面旗帜上。
而在刚才烟头转头的时候，米雪儿看到右侧那面旗帜上的纹章很是眼熟：一个从污泥中挣扎出来的天使。
米雪儿跟着烟头一起沉寂了几分钟，才开口缓缓对烟头问道：“这两面旗帜代表着什么？”
她并没有直接指出右边那面旗帜上的纹章，与烟头身上的一模一样，她期待着烟头能自己说出来，自己正视曾经的历史。
“927团。”烟头盯着那双手持着利剑，行走在烈火中的天使，说出了一个米雪儿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简单番号。
这个番号让烟头的脑波开始变得混乱，残破的记忆层层叠叠的出现在脑海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依稀从耳边响起，眼前闪过一帧帧如同定格一般的画面。
‘想起来了吗？她一直在等着你。想起来了吗？曾经和她站立在陛下身边的日子。想起来了吗？’
“闭嘴！！”
烟头低吼一声，转头看向自己侧面重新出现的幻影，他双目圆睁着，头盔下的面容因为愤怒而肌肉纠结的如同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烟头，烟头！”米雪儿焦急的声音重新把烟头拉了回来：“怎么了？怎么了？幻觉是吗？抱歉我不问了！”
“没什么。”烟头盯着面前的虚空，那个幻影就像刚才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不见了踪影。
“927团是陛下亲自要求建立的一个特殊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烟头低声对米雪儿介绍起这面旗帜所代表的军团来：“别看他的人数只有三百多人，但是他们参加过帝国历史上的很多战役。”
纵然米雪儿不想烟头再沉浸在那悲伤的回忆中，但她此时也只能狠下心来，对烟头接着问道：“很多？”
“很多。”烟头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了，这些记忆在破损的扇区里。”
虽然他嘴上说着想不起来，但回忆中那个一直隐藏在雾气中的身影却又一次出现了，她穿着一身烟头熟悉的装甲。
‘嘿，说好了，等我回来就结婚！’烟头仿佛能听到对方用那独特的，只有她才有的低沉的沙哑声线，对他说道：‘要让陛下征婚喔！我赢了呢！’
在回忆中，他同样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苦笑着回应道：‘你就不能别这样么？’
他睁开闭着的眼睛，在头盔灯的光晕下，那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幻影是如此的熟悉，对方头上雾气构成的面纱就如同记忆中永远无法挥散的迷雾，一直阻碍着他看清楚那后面的真实面容。
米雪儿听到烟头突然沉默下来，连忙催着对他问道：“那另一面呢？”
“534.”
喇叭中传来的这个简单的编号，让米雪儿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她真的没想到烟头竟然能和这个被顶在联邦的耻辱柱上的编号扯上关系。
“你说的是屠夫团？”内心的震惊让她说的话又快又急：“这个团不是被毁灭了？彻斯特七号星的战役？”
“是的。”烟头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那从污泥中挣扎出的天使身上。
“烟头，你真的是来自这个团？”米雪儿生怕自己听错了，她的语气中满是惊喜，丝毫没有对这个团造成了彻斯特惨案这个事实有所惊讶。
赶紧又对烟头追问道：“这个团可是超神秘的！联邦对这个团的记录，只有从帝国16号研究院的残骸中挖掘出的一些书面上的只言片语，甚至连团内的组成都不知道。”
“437个异能者，4个辅助作战群，一个帝国最高研究院的全力支持。”
那个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烟头身旁，与他并肩站着一起看着这面如同被血液所浸透的暗红色旗帜。
上面的天使在挣扎着，咆哮着想要从污泥中挣扎出来，一如烟头此时的状况，他也被记忆的污泥所缠绕。
不同的是，天使已经挣扎了出来，而烟头则在慢慢的沉沦进去。
‘听到了吗？’
她轻声在烟头耳边说道，另一只手比在耳边，侧过头像是听着什么。
烟头又闻到了那特殊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这次那味道更浓了，浓的能让烟头推翻之前的认知。
他想起来了，这是焚烧尸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