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给自己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靠在了椅子上，看着那屏幕上代表探针的图标慢慢飞向它们被设定好的目的地。

接着他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把吃完了的餐盒搁在了肚子上当作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之后才开始继续刚才提到的话题。

“还记得我在顽石号上说过的东西吗？”烟头伸出左手，异能场在掌心的增幅器上方凭空出现，勾勒出了一个残片的模样。

克洛伊看了眼那如同冰块一般的模型，很快把视线挪开，对烟头点了点头：“是的，你说过。”

“在帝国还在的时候，有些秘密并不会被一个人知道全部。”烟头费力的转过头看向克洛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分散储存的保密原则你明白吗？”

克洛伊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就算是现在的联邦下属的公司，也不会把至关重要的东西都让一个人知道，往往只有最高层才知道某份计划的全部，剩下的执行人们都只知道自己所应该负责的那部分。

“所以我并不能告诉你整件事的全部。”烟头抽了口烟，仰头对准了头顶的空气过滤器开口，吹出了肺中的烟雾。

他看着那些蓝色的烟雾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旋转着被吸入空气过滤器中：“我只是知道我应该知道的部分。”

“那就是整个大远征计划是成功的。”烟头用夹着烟的手指向大屏幕上那些被筛选出来的照片：“因为它带回了那块噩梦之源。”

烟头说道这里突然轻叹了一声，用类似自言自语的方式说道：“起码在当时，那代表了整个计划的成功，以及陛下的预言又一次成功了。”

“等等。”米雪儿在这时却突然打断了烟头的讲述，她转过头看向烟头：“亲爱的，我并不是不喜欢听你讲当年的故事，只是我有一点很好奇。”

她伸手指向那些残骸问道：“你说这是你那……你那陛下的预言，是什么预言？”

“是指向了这个航行方向吗？”

“当然不是。”烟头并不介意米雪儿打断自己的话，他微微摇头解释道：“虽然那时候的航行方式没有现在这么先进，但基于超空间，也就是冲击点旅行的点对点通讯模式已经有了，所以我们都是先派出无人机的。”

“那时候是先使用无人机进行盲跳，然后舰队通过无人机发回的讯号，把无人机当作航标进行跳跃的。”烟头说道这里很无奈的摊开了双手：“我只知道这些，具体的技术规则没办法告诉你。”

烟头这打了擦边球的答案显然不是米雪儿想要的，她学着烟头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又很快觉得不妥伸手压在眉心把那些皱纹揉散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好不好。”她伸直的胳膊和指向那些照片的手，就像是一支即将刺出的长枪：“我问的是：你的陛下！是不是！是不是指定了这个方向！”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烟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米雪儿想要问什么。

他黑色的双眼盯着面前的那些残骸，沉默得抽着烟，眼中得神采变得深邃起来：

‘嗨！快过来快过来！’记忆中得景象变成了一间庞大的指挥大厅，眼前正有人牵着他得手一路向前，跑到了上面漂浮着星图投影得地图桌前，指着上面一片代表着未知得边缘说道：‘你看，我们得未来就在那里！’

烟头用力眨了眨眼让自己得意识回归了身体，视野中那些飘浮的残骸被太阳镀上了一层淡金色，而或许是因为光谱在镜头中变幻得关系，金色变成了淡淡的血红色。

“没有。”烟头摇了摇头回答了米雪儿的问题：“当时C写了一个随机脚本。”他用手在空中比出了一个圆盘大小：“星区被分成了十二等份，那个随机脚本决定了第一次大远征的方向。”

“然后就是配合着进行各种为了支持探索行动进行的后勤建设。”他对米雪儿笑了一下：“记得那颗小小的边缘行星吗？那里就是曾经的帝国后勤基地，为了远航和让回归的舰队进行补给而建设的。”

提起那个伤心地，烟头倒是挺无所谓的，可他这种平静的表情，让米雪儿没来由的喝了口干醋，可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只能哼了一声双手抱在怀里不说话了。

这种毫无征兆的情绪爆发，也让她忘了去追问关于曾经帝国的问题了。

烟头平静的等待了一会，他本以为米雪儿已经把这个话题跳过了，却没想到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米雪儿却冷哼了一声：“值得吗？”

“不知道。”烟头低头认真想了想之后才抬起头看着那些残骸接着说道：“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因为我也……”

他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用一副疑惑的表情看向米雪儿，仿佛是在问：‘你多会成了人权斗士了？’

米雪儿当然知道烟头那潜藏在表情后面的问题，她也清楚以自己的性格本不该问出这种问题，但眼前这些残骸给了她很深的触动。

说真的，掌握着比烟头所想象的还多的情报的米雪儿，并不是对第一探索舰队一无所知。

起码她很清楚，这些残破的照片后面，到底代表了有多少人长眠在了这片星空中。

所以就算是她，在看到这些残骸时，都有一种情不自禁想要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那些旧日幽灵安眠的感觉。

而在这种情绪之外，又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敬佩隐含其中，因为这些散碎在宇宙中的残骸，代表了整整一个时代的努力，代表了一个帝国最后在这个宇宙中留下的绝唱。

于是米雪儿在面对烟头此时的表情，看着这个见证了帝国的崛起，或者该说是在帝国中被委以重任的人所表现出的冷漠和沉默，才显得有些不太舒服。

是的，她心中甚至在感叹，大人物的感情果然与自己这种小人物碰不到一个频道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米雪儿忽然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岁月，那些点点滴滴的情绪汇聚成了心中一股酸的令人脸都要皱起来的河流。

这情绪很快串到了她的鼻子上，让她只能拼命吸气，才能把那即将夺眶欲出的泪水憋回去。

驾驶舱里的沉默中，弥漫起了一种奇怪的气氛，它在寂静的环境中发酵着，慢慢充斥在众人的口鼻前，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捂在了上面，让人感觉到无法呼吸，想要呐喊着把胸中的块垒喷出来。

比起沉默的烟头来，坐在后面的克洛伊对这种奇怪的气氛感受更深，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冰冷的舱门，想要离开这个令自己忍不住去回忆的糟糕环境。

也正是在此时，烟头在那餐盒里按灭了手里抽完了的烟蒂。

通红的火焰与液体撞在一起时，在空中留下短促的惨叫，仿佛有什么人的嗓子被掐住了一般。

“继续刚才的话题。”烟头看着在自己视野右下角，捂着脸静静哭泣的Q版米雪儿，对方的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积在跪倒的膝盖前，像是一滩浅浅的水泊。

“我只知道探索舰队的工作成功了，也是必须成功的。”他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打火机的光芒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仿佛有一半被藏在了黑暗中。

“因为我所负责的工作，便是……”烟头考虑了一下，才用左手比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

他耐心等待了几秒，从沉默的米雪儿和克洛伊那里得到了一个他俩看不懂这个手势的结果。

“我负责让那些散播负面情绪的人闭嘴。”说出了这个答案后，烟头长出了一口气，视线的焦点越过了那虚拟屏幕，仿佛穿透了舷窗凝聚在了远方的残骸带中。

在克洛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米雪儿便明白了烟头指的是什么，她下意识转过头用惊愕的表情看向烟头。

对方的侧脸，仿佛隐藏在了昏暗的光线中。

很快的，米雪儿脸上的惊愕表情褪去，想起那在污泥中奋力挣扎出来的天使，眼底悲伤的情绪一闪即逝，伸手轻轻覆在了烟头的手背上，纤细的五指与烟头的手指靠拢在了一起。

用这个无声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心绪之后，烟头视野中的Q版小人也停止了哭泣，改为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便是查明这个舰队被摧毁的真相吗？”

克洛伊突然响起的声音中满是疑惑，既像是要确定什么，又像是期待着这个答案被否定。

“那要问你才是。”烟头抽了口烟耸了耸肩，把这个问题推回给了克洛伊。

正在这时候，那慢悠悠的探针终于有一枚飞到了地方，在预先设置的程序操控下，它自动发出了扫描波。

伴随着做为中继站的五号探针把接收到的讯息传回舰载计算机，如同水波一般的波动照亮了星球的另一面，也就是那个黑暗的锥形区域。

一个黑暗的阴影，像是凸出水面的石块一般，分开了扫描波纹，出现在了屏幕正中央。

“那是什么？”眼前的景象让米雪儿收起了心中滋生的情绪，在面前呼出了另一块屏幕，上面有着更加详尽的分析。

但因为探针只有一支到位，单反面扫描出来的结果并不能很准确的确定那阴影到底是什么。

她很快中断了另外两支飞向恒星系另一边的探针，重新为它们设定了位置。

须弥之后，停下的两支探针也发出了扫描波。

在三个方向的立体扫描下，一个模糊的立体影子，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而也恰恰是在此时，警报声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