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并没有骗他们，主控台的操作很顺利，屏幕上显示有一条隐秘的通道正在塔的结构中生成。

这条同道本身是不存在的，这就像是一个人要生生长出一根血管一般，它要分开肌肉绕开骨胳，所以塔需要一定的时间。

向后退开一截远远离开了操作台的史东，注意到烟头还是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他看了一眼聚集在操作台周边的众人，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迈动脚步走向烟头。

而注意到了史东动作的淫虫本想开口阻止他，却被先一步发现他意图的老爹制止了。

“或许，他们比较有的聊吧。”老爹点燃了一支烟，对自己的队员们如此说道。

他并不知道史东会和烟头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这位队员这么远过，虽然大厅的距离近的几十秒的功夫就能爬过去，但双方之间无形的距离却在无限的拉长着，光是看着此时的烟头，都觉得对方在以光一般的速度离自己远去。

坐在那里的烟头看着屏幕上定格的两人，视网膜显示器中的AI意识到他即将离开，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还在拼命的刷着屏。

此时的烟头已经没有心情去追寻这个AI的来历了，因为I的说明从侧面表明了，这个AI的制造方式是与主教这种第一代AI同样的，所以在这么多年近距离接触那东西之后，她被感染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个，烟头自然没有去与一位疯子聊天的心情。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心中一直在作祟的是一种名为：‘逃避’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下意识的想要远离一切与这座塔，这个帝国有关的东西。

而史东的出现，让烟头明白有些不可逃避的东西又找了过来，他用力抽了口烟，把剩下大半截的香烟扔在了脚下，用力踏了上去。

细小的火星顺着鞋底的纹路向着四面溅射着，就像是这支烟在被踩死前发出的不甘哀嚎。

在烟头面前站定脚步的史东，低头看了眼地上那被踩得变形的烟蒂，视线顺着烟头的幽灵装甲一路上移，最后落在了烟头的脸上。

因为烟头微微低头的缘故，史东没办法看清楚那双藏在黑暗中的黑色眼眸里，到底蕴含着多少复杂的情绪。

“别紧张。”史东扯起嘴角对烟头笑了笑。

烟头的回答是用下巴指了指那些墙角的尸体：“不去追你的答案了？”

史东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今天我看到的答案已经太多了。”他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我得让它休息一下，不然我怕它会炸开。”

“哦。”烟头答应了一声，又从兜里把烟盒拿了出来，打开盒盖，用手指把里面剩下的几支烟压平，这样他才好数出第三支来。

史东则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烟头把第三支烟挑出来，放在嘴边。

在烟头即将点燃打火机时，他突然开口问道：“我注意到了。”

他迎着抬起头的烟头的视线，指了指对方嘴里叼着的烟：“你一直在选第三支烟点燃，这是什么帝国的规矩吗？”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最烂的问题，要是烟头心情好的时候或许还会回答，此时他显然没有回答的心思，只是把头又低了回去。

可史东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没了点燃这支烟的兴趣。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史东怕了烟头的不合作态度，也没等对方同意与否，继续把后面的问题问了出来：“帝国的女皇，你的陛下，她……真的那么无私吗？”

史东生怕烟头再有什么过激反应，连忙半转身指着身后的屏幕对烟头解释道：“我也听到了大远征的真相，我想知道，陛下真的是为了人类而发动了那场大远征吗？”

“请原谅我的疑问。”史东微微摇头配合着自己接下来的话：“因为我也是一个人类，我真的佩服陛下无私的行为；但我的常识告诉我，没有人是无私的，每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一个内在的根源，也就是动因。”

“你能不能解答一下我的疑问：陛下她能从这场远征中得到什么？”紧张让史东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吐沫：“无论这种决定对谁来说，都是足以影响一生的，陛下为了这场大远征抽干了整个新生帝国的国力，可以说帝国的崩溃与大远征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再一次对仰头盯着自己的烟头摇了摇头：“以一个学者的角度来看，我想不通。”

“我坚信能建立一个帝国，能作出如此准备的人，不会看不清未来。”史东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点满了，又赶忙更正道：“帝国还有智库，还有参谋团，甚至还有AI，不可能看不出大远征的负面影响。”

“所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在看到了这个未来之后，陛下她还会执意发动远征，以及在帝国乱象显现之后，不但没有及时止损，反而加大了对大远征的资源倾斜？”

在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之后，史东抿着嘴唇于抬起头的烟头对视着，这次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看清楚了烟头的眼神。

还是那么的平静，黑色的眼眸中仿佛藏着一双能把人意识和灵魂都吸进去，彻底冻结的黑洞。

两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烟头才重新把头低下。

咔嗒一声，打火机上冒起了橙黄色的火苗。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虽然烟头嘴里因为叼着烟，说话有些模糊不清，可那些话还是忠实的传入了史东的耳朵里：“你在叫她陛下。”

这个答案，就如同一记来自远方天际的雷霆重重劈在了史东的天灵盖上，庞大的电流粉碎了所有阻碍思想的块垒。

“哈？”史东先是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接着便是了然的笑声：“哈哈哈哈！！”

他用力嘲笑着那个几秒前还处在愚昧中的人类，其实答案他早就自己给了自己，不过他却没有意识到罢了。

笑完之后，史东抬手擦掉了眼角挤出来的泪水，认真的站直了之后，对烟头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谢谢！”

而站在操作台前的众人，一脸懵逼的旁观了这两个人的互动，双方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远到能阻隔声音的传播，所以史东和烟头的对话这些人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听得清楚并不代表想的明白，尤其是淫虫，正要咧着嘴发表什么意见的事后，扳手就已经一脚踢在了他小腿上。

一声痛呼之后，淫虫一瘸一拐的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弯腰费劲的用手摸了摸被踢到的地方，确定小腿的迎面骨没有被踢出一个坑之后，才开口抱怨道：“公主，我哪招你了？”

这抗议当真是声声啼血句句泪，连跟着史东走过来的烟头听着都感觉自己的腿在隐隐作痛。

他看了眼可怜的淫虫，走到了老爹面前，低声对盯着他的老爹说道：“抱歉老爹。”

老爹并没有立即回答烟头，他抬头和烟头对视了几秒，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老爹看到的是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远，而烟头看到的则是隐藏在关心神色后的戒备。

此时这两个人同时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缘分在此时就算是到头了。

取得了无声的共识之后，他俩互相点了点头，烟头抱着自己的枪走到了操作台前，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进度。

而老爹则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站着：“烟头，你有想过出去之后怎么办吗？”

这是个一语双关的问题，既是在问烟头接下来的安排，又是在询问他，对如何离开这座塔的建议。

毕竟I给开通的是直通塔顶的通道，她可没说那里藏着什么能让众人离开的东西。

“我有个朋友。”烟头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了老爹：“她会有办法。”

“洛林小姐？”老爹紧接着对烟头确认道。

烟头点了点头，他伸手在操作台上横着划过，呼出了投影键盘后，找到了对外通讯装置，把它与自己的通讯器配对之后，还没等他做什么，米雪儿的头像便突然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不是视网膜显示器，而是操作台上方的虚拟屏幕。

“嗨！”米雪儿把头盔切到了透明模式，隔着面罩对烟头眨了下一边的眼睛：“亲爱的，有想我吗？”

不等烟头回答，她就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个家伙肯定不会承认的，我就当你想我喽！”

刚才凑到烟头身边的扳手听到米雪儿热情洋溢的示爱声，脸上表情忽然就黯淡下来，微微低着头后退着绕到了老爹身后。

“嚯！”米雪儿透过操作台的摄像头看到有除了烟头之外的人在，百忙之中连忙放开了操作杆，双手隔着头盔捧在了脸上：“哎呀，还有外人在呢！亲爱的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把我介绍给你得朋友了？人家这……还没化妆呢。”

烟头给面前的米雪儿加戏加的脸都黑了一个色度，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对面响起的警报声通过通讯器漏了过来。

“编号SA-113，编号SA-113，你在干什么！！”

“哈！”米雪儿一压操作杆，头盔反射着驾驶台上显眼的红色灯光：“老娘不干了！！”

对面显然怼这个答案没有做好准备，通讯完全停滞了几秒后，才传来了另一个烟头熟悉无比的声音：“洛林，别玩了！回来！”

“抱歉亲爱的，有点小插曲。”米雪儿抬手就把通讯器给关了，俏皮地对烟头吐了下舌头：“人家的魅力太大了嘛，别介意别介意。”

而此时，站在老爹身后的扳手，低头学着米雪儿地样子悄悄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