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烟头并没有这么简单放过史东，他依旧盯着史东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这种逼视一直持续到史东借着低头看终端的动作，躲开他的视线为止。
“好了，第一步已经完成了。”史东抬头对众人笑了笑：“看样子这里的功能保存的还不错。”
他指了指那个血爪的标记：“我的话其实没有说完。”
“我觉得烟头说的这个消息已经够坏了。”斑马打断了史东的话，咂着嘴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源自生理的痛楚。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在问史东：‘你还能再说出什么来？’
“这些。”史东竖起了终端给众人看：“其实是来自于一个找不到来源的漂流瓶。”
“漂流瓶？那么巧？”斑马一脸：‘你骗人也找个好理由。’的嘲讽表情。
“是啊，生活总比小说更离奇不是么。”史东耸了耸肩，脸上也是一幅无奈的样子：“这个数据封包在某一天，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个人邮箱里，在经历了无数的检测之后，它被证明是无害的。”
“在某个独立的主机里解包之后，里面便是一份像是遗书一样的东西。”史东操作了一下终端，投影出一份看样子像是用羊皮纸写就的文件照片，这张纸的背景就是一个血红色的血爪图案。
这份遗书，或者该说是狂热的殉教宣言中，用大把大把的篇幅歌颂了整个教派为了人类的未来做出的牺牲，以及被本以为最亲密的盟友背叛所带来的痛楚。
而在遗书的最后部分，用漂亮的花体字写道：‘遵循古老的教诲，方舟已经发射，未来将会被紧握在赤红之手中，我们终将升华。’
“随这份遗书一起的，还有一份名单。”史东手指绕过照片，指了指最后那句话：“就是他们所谓的方舟的发射坐标。”
“在另一份文件中，这些方舟行进的轨迹被称作终极之路，这个教派的人相信通过这条漫长的道路，能带领他们走到终极答案的大门前，推开大门超脱到另一个层面。”
听着史东似真似假无从分辨的描述，烟头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一向不擅长做出这种分析的他，此时忽然特别希望米雪儿要是能在这里就好了。
‘起码能让她的兴趣转移一下。’烟头如此奢望着。
“最古怪的是这份文件的时间戳。”史东手指移动，把文件拖拽到最下方，指着上面的时间标记。
那是一个来自独特算法的标记，烟头恰恰就认识这个算法换算出来的结果：第一个是原始发送时间，接下来的便都是这个漂流瓶被接收的时间和坐标。
这串数字显示，这份所谓的遗书，是从帝国建立的第十年便被发了出来，一路的时间经过了帝国兴起和衰落，以及所谓新时代的建立。
换个角度来说，那份时间戳本身就是一本厚重的历史书了。
可问题又来了：在烟头的记忆中，血爪教派的衰落是帝国建立后二十年开始的，而这份文件的时间却是大清洗事件发生的前十年。
这根本就是悖论好吧，看那一串串的血泪控诉，完全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大清洗时代的人写的出来的。
倒果为因的事烟头听说过，看可是第一次看到。
烟头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头疼，鼻腔下面也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来，他一下便明白自己被这串数字导入了一个可怕的逻辑陷井，继续下去只会让高速运转的大脑自己把自己干掉。
可意识到了，并不代表他能解决这个问题。
而这种由内开始，或者该说是由大脑产生的精神为源头的自我崩解，是没有任何外部征兆的，往往当旁人意识到这种事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发生时，那个倒霉蛋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最后时刻。
所以现在烟头只能靠自己。
于是又一个悖论出现了：他知道自己所要面临的状态，却无法让如同跳崖一般无可阻挡的精神停下来，他也没办法开口求助。
因为他开不了口了。
沉重的叹息声在他耳边响起，那仿佛是地平线上敲响的钟声，一下就把他从自我崩解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烟头解脱出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用手在鼻下蹭了一下，结果却并没有从手背上看到流出来的血迹。
“嘿。”站在他身旁的扳手轻轻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仰头盯着那双在橙黄色光芒中仿佛在发光的黑色眼眸悄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吗？”
烟头没有搭理扳手的问题，而是抬头看向史东，对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是无形的剃刀，正一层层削减着烟头本来就不多的理智。
史东早已把那份遗书或者说是逻辑陷井收了起来，他把终端切换回了之前的页面，盯着上面的进度条叹了口气。
这叹气在别人听来，可能会认为史东是在感叹时间过的太慢，而落进了烟头耳朵里，便是在感叹怎么没有干掉他了。
烟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陷入史东的节奏中，用力深呼吸了几次之后，他弯腰悄声对扳手问道：“看到那串数字，你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扳手被烟头问的一脸茫然，她歪着头认真思考了几秒之后，才试探着对烟头说道：“那些坐标有问题？”
听到扳手这么说，烟头便明白那些数字根本不会对这些人造成影响，或者说那只是针对某些……
“那些坐标就像是一个个拼图，我们通过某种方式推断出了他们所谓的方舟的发射轨迹和最终落点。”史东的话打断了烟头的思绪，他在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记盯着烟头，观察着烟头的状态。
“在某些地方，我们确实找到了……”史东微微摇头：“一些留存下来的技术资料。”
说道这里的时候，史东明显犹豫了起来，显然他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东西都说出来。
“呦，还不好意思说了。”淫虫盯着犹豫起来的史东，觉得抓到了对方的把柄，咧着嘴角笑的特别开心：“是不是编不下去了？要不要淫虫爷爷给你起个头？”
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斑马，听到淫虫的话浑身抖了一下，一肘子就捣在了淫虫的肋侧，肘部的外骨骼部件撞在脆弱的人体上，让淫虫当时就打了个嗝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要不是斑马回手扶住了他，眼前发黑失去了平衡的他估计就得一头栽那黑暗里去了。
这两人的互动产生的动静可不小，被孤立起来的史东当然知道斑马这么做的原因，他连忙对斑马挥了挥手：“不不不。”
“我没想着灭口，告诉你们这些只是为了解释清楚。”他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又不自觉的抬头看向烟头，对烟头问道：“烟头，我能知道你的本名吗？”
“我忘了。”烟头很配合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长期冬眠导致的记忆损坏。”
他的手刚落下，便感觉被人握住了，低头看到的是扳手的头顶，这个小女孩把他的手臂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
“嗯……”史东显然没打算就这么容易放过烟头，他盯着烟头的面容接着问道：“有没有人向你说过，你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此时扳手正一根根的把烟头的手指掰开，把自己的小手覆在上面，她好像是很喜欢这个游戏，五根手指随着不同的频率，依次向着烟头的手掌施加着压力。
“没有。”烟头果断的摇了摇头。
当扳手第二次重复之前的动作时，烟头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在玩什么情侣间的小游戏，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在询问他：‘我注意到了，史东给你看了那串数字后你失神了，那串数字代表什么？’
“嗯……”史东把手抵在下巴上沉吟了几秒，用手在自己脸上刮了刮：“你是不是做过整容手术？我听说帝国毁灭后，联邦为了奖励‘勇于’对抗帝国的原帝国人员，给了他们新的生活和新的身份。”
烟头此时已经不想去分辨史东嘴里提到的‘勇于’这个词，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感情了，他只是沉默的盯着在那里仿佛是表演独角戏的史东。
此时扳手仿佛感受到了烟头心中即将爆发的情绪，她放弃了从烟头这里得到答案，而是双手都覆在了烟头的手掌上，一前一后按压着仿佛这个动作就能把自己的温暖分享给烟头。
史东当然能看得出烟头眼底藏着的情绪，那愤怒化成的火焰仿佛正在那眼眸中跳跃着，把他的倒影烧成一团焦炭。
烟头深吸了口气，靠着这个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手拍了拍扳手的肩膀，轻声对她说道：“没事，别担心，我很好。”
然后才抬头看向一直在等待着答案的史东，对方脸上那副微笑此时看起来分外的刺眼，仿佛在无时不刻的嘲讽着他：‘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刚才说你要解释清楚。”烟头拾起了刚刚被史东抛开的话题：“你要解释清楚什么？”
纵然他心中一直在告诉着自己要冷静，可被史东翻出来的旧事和那个该死的词，还是让他忍不住讥讽道：“解释说你是来这里采集植物，而不是向主子跪拜么？”
“当然。”史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借着他伸出手指摇了摇：“有些事我得解释清楚，我们只是继承了这个……”他转过头看了眼那标志：“血爪教派的遗产，并且还想拿到更多。”
“求知欲你明白吗？”他这话即是对烟头说，也是在向众人解释自己的动机：“无论产生知识的是什么，但知识本身是无价的，它也是无罪的。”